院子有株植物,紫薇。她独撑起整个院落夏秋之交的花事,让人在燥热难熬的气候环境下寻得一份浪漫、惊喜、恬淡。
说起这棵不起眼,独居一隅,平常几近被忽略的小灌木,还有一个小小故事。那是十年之前,一个乍暖还寒的初春,出差在外,和朋友晚饭后漫无目的的散步。无意中来到一个新建的小区旁,小区内正有园艺师在施工,他手里拿了几棵光秃秃的小乔木苗在低头栽插。
“师傅,手里拿的是什么花苗?”好奇的一问。
“紫藤花。”
“开花吗?”
“开,花期蛮长的。”
我顺便从师傅那里要了一兜根部带土的苗,用塑料袋子装好,随便丢在车的后备厢里,回家后就将这档子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一周时间过去,打开后备厢取东西,赫然发现奄奄一息的它。随手折一根枯树枝在院子的一角凿出一个小土坑栽下,拉开裤头加一点身体分泌出来的营养液,就不再管它的死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萎靡不振,营养不良,到顽强复活。从不嫌弃土壤的贫瘠,每年将自己落下的叶厚厚堆积在脚下,腐烂、发酵、变质为优质有机肥,充分吸收在根部和树干上。开春时节,再吐新芽、长新枝,添绿衣。没几年的功夫,叶落叶长,几度枯荣,单一清瘦的独苗不断滋长、分杈。树冠向四周顽固扩张地盘,枝头又在主干的顶部曲弯下去,低头垂手,媚态十足,婀娜多姿,似藤亦树,似树亦滕。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惹人喜爱了。
树干的皮稍显年岁,像蛇的皮一样脱落掉,再生的新皮似乎很细嫩,却不怎样耐看,像一个白癜风患者的皮肤,乳白色中夹带着黄褐色的斑痕,这斑痕又像少儿头顶上的癞子,叫人看了有些皱眉。我顺手帮她将己经离开枝干表面的老皮剥去,轻轻的摩了摩刚长出来不久的嫩肤,她又像禁不住痒的姑娘似的,全身沙沙作响,咯咯笑得“花枝乱颤”起来。我饶有兴致地又胳肢了她一把,简直有点前仰后合了,真是长了一身的痒肉。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滋生爱怜、呵护、不忍摧残之心。
她的叶呈椭圆形,不大不细,纹路清晰可见,在枝头上不规则生长着。或许今年伏天连续二十几天的高温,水份蒸发过多又补充供应不及时,少量叶片已有泛黄的苗头,似乎在向世人预示秋天即将来临的气息。
不太雅观的树干和早黄的叶并不妨碍顶端一簇簇、一丛丛花的怒放。花的容顔紫中略带一点暗红,花的蕊很细很精巧,仅仅是紫中的一点点黄,不经意间会误以为她是无蕊之花。无数细碎细碎的花密密挤在一处,似乎眼前只有花的世界了,枝叶的稀疏和不精神已无关紧要,无损大雅了。伸手掰屈一枝花在鼻端嗅闻一番,感受不到一丁点花的香味,耸了耸鼻子,一个喷嚏打得山响。有些小怅惘,无端的被她深深的撩拨了一回。难怪乎要么来一只硕大的黑蝴蝶在花丛中翩翩煽动几下翅膀,用尖嘴去舔那小黄蕊,发现味道不咋地,又刹那间飞走了。蜜蜂懒得搭理黑蝴蝶和有些花粉过敏的我,在花间奔忙不息,埋头采粉。这久开不败的花,可能又正好的对上了它的胃口,嗡嗡嗡在繁花密叶间发出细微的欢呼声。
连续多天40度以上的气温,天地之间像一个巨型甑子,有一种将世间一切蒸熟的势头。我躲在空调房里不敢面见太阳公公。只在曦光初现的凌晨,蹑手蹑足下到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排出一身毒汗,偷偷聆听躲在竹林深处小鸟不知厌倦的欢唱、对歌,观赏这不甘寂寞,不惧阳光狠毒,傲然静静绽放的满树紫薇花。吸几口没来得及污染的空气,尝几滴沾取天地灵气的甘露。待蝉的燥鸣引出火烧似的阳光,又急急倦缩回那室内人造凉风之下,我是越来越依赖空调造假的凉风了。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眼前分外惹人注目的紫薇仙子吐露的芬芳却百日不凋,生命更是经数百年之久而不衰。真想向天再借五百年,与你共同见证人世间的悲欢离散,起起落落,死生轮回,荣辱兴衰。
紫薇,艳不过早春时期的桃红李白,芳不及高贵典雅的牡丹、玫瑰,香更是难以比肩百闻不厌的橘子、丹桂。却让我想起澹泊宁静,不事张扬的谦谦君子,又像极了琼瑶笔下温柔的紫薇姑娘,内敛、含蓄,清丽优雅,顾盼多情,楚楚动人,多少年轻男子梦寐以求、曰思夜想的理想人生伴侣形象。
我有点喜欢上了紫薇,这羞赧、温柔、淡雅的紫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