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8-25

《蟑螂先生》

早上起床时,一只蟑螂停在了我的床头柜上。我吓了一跳,立刻抄起了拖鞋。

“小姐,慢着!等我说两句话!”他举起自己一条触角。

“有话快说!”我盯着他。

他很有礼貌地向我屈了屈前腿:“我不想再当蟑螂了。不想再活在黑暗里,靠偷抢为生,住在肮脏的下水道。不然,也不会在白天特地找你。你能帮我么。”

我觉得有趣,便把拖鞋暂时放了下来。

“你倒说说,你想我怎么帮?你不做蟑螂又能做什么?”

“我帮你做事,用劳动换取你的食物吧。”

我噗嗤一声笑了。

“你这么点大,能帮我什么?何况我不喜欢你们,你们又丑又脏。”

它并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又诚恳地看着我说:“我会每天把自己洗干净的,我可以帮你劝走这座房子里所有我的同类。而且我可以陪你说话给你带来一点惊喜,你是个很孤独的人,不孤独的人早就把一只蟑螂拍死了,不会和他说这么多话。”

我愣住了。最后也没拍下我的拖鞋,而是把蟑螂先生留了下来,让他住在我吃空了的一个糖果盒子里。

蟑螂先生很守信用,的确每天都洗澡,半夜时我也的确再没有看见他那些四处逃窜的同类。于是我每天吃饭都会夹一两筷子自己的菜给他。他很有风度,知道我怕他的模样,总是等我把手抽回来了才走上去用餐。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他住进我家的一个月后,我们迎来了夏天。平时怕吓到我而一般不从糖果罐子冒出来的蟑螂先生,突然探出了一只触角,神秘地让我去窗边看看。

我很有点疑心,但又架不住好奇,打开了窗户。

窗外飞进了几只萤火虫,一时间几点亮黄与幽幽的深蓝围绕着我转了起来。

我惊喜得不行,伸出了手,萤火虫们便落在我的指尖上,忽明忽暗。这大概是蟑螂先生为我准备的惊喜吧,我想着便回过了头,看见他正像平时一样远远地坐着,害怕凑太近吓到我。

我心里一酸,轻轻地对他道了声谢,愧疚和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涌了起来。

他朝我挥了挥触角,说了晚安,重新爬回了糖果罐子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波澜不惊地过去了。蟑螂的生命短暂,我们迎来了告别。

我还是不敢碰他,只是想起夏天看到的萤火虫,忍不住流泪。蟑螂先生对我笑了笑,最后一次挥了挥触角,然后再也不动了。他没有爬出糖果罐子,大概是为我着想,知道这样最方便害怕他的我替他料理后事。

他留给我最后的话是,“下辈子我就当个蝴蝶或者萤火虫好了,这样能在你头发上停一会儿,你也不会恶心或者害怕。认识你很高兴。”

而他离开几个月后,一只蝴蝶真的来敲开了我的窗户,声称自己是蟑螂先生转世,回来看看我。

我盯着他问:“那家伙给了你多少花粉当报酬?”

蝴蝶支支吾吾,低下了头,很快就飞走了。

我起身,舀了一瓢水,给阳台上的兰花浇上了。春天到了,兰花葳蕤生姿,开得很美。

兰花的花盆下,埋了蟑螂先生和它的糖果屋。

来年,还有来年的来年,每一年的春天,我都会在这里种下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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