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晓双摸摸上衣口袋，空空如也，又把手伸向裤子口袋里翻，总算在后屁股兜里，摸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20元，我就记得还有张20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他拐进了旁边的一家小杂货店，”老板来包烟”

他递过去钱，老板找回来了一把零钱，他数了数，18元， 没错，2元钱一包的香烟现在越来越不好找了，有些便利店，就直接没有这种烟卖了。

他走出小店，撕开烟盒，抽出一支来点上，城市的夜晚刚刚开始，对于昏睡了一天的他来说，现在是最惬意的时候，小巷里的路灯一点都不刺眼，甚至看上去很舒服，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顺着路慢慢地向外面走去。

出了小巷就是城中村的一个十字路口，这里聚集着很多小吃店，到处都是人，晓双晃晃悠悠地挤在人群里，他确实有些饿了，从早上一直睡到现在，是该好好吃一顿了。

他找到一张小桌子，要了一份肠粉，又要了一个牛肉饼，他狼吞虎咽地吃完这些，感觉还不太饱，又要了炒河粉，可吃到一半的时候，就感觉已经饱了，记得小时候在家里，爷爷都会说他眼大肚皮小，多吃多占！

想到了爷爷，他就有点吃不下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离网吧包夜的时间还早，就用筷子慢慢地挑着河粉，思绪又回到了他的童年。

他从小就是留守儿童，在农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爷爷从小就疼他，小时候爷爷整天抱着他在村子周围转悠，等他稍微长大了一点，就跟着爷爷下地去干活，冬天跟着爷爷去村外面的小山坡上去逮野兔，夏天去河里钓鱼，整个童年就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记忆中爷爷做的饭是最好吃的，他每次都能吃好多，爷爷和奶奶都说他前辈子是饿死鬼托生的，每次吃饭都要把碗盛的满满才行，眼大肚皮小就是爷爷最常说他的一句话。

爸爸和妈妈只有到了过年时候才会回来，都会给他买玩具和新衣服，但他也没多少兴趣，他只跟爷爷和奶奶亲，甚至过年的时候，妈妈晚上想抱着他一起睡觉都不行。

后来慢慢长大了，每年爸妈回来的时候，他就很不自在，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反正是一点都不喜欢过年。有一年，爸自己回来了却没带妈，爸说妈工作忙，过年要加班就不回来了，从那年起，妈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慢慢地，他听说是妈跟了别的男人走了，有一次在学校门口，他又见过妈一次，那次是妈专门回来看他的，她给他买了新毛衣，还有球鞋，他接过来转身就走，妈在他身后一直喊他他也没回头。

初中毕了业，他就没继续读书，在老家一待就是三年，最后一年，爷爷去世了，爸就把他接到了城里，他还没到可以打工的年龄，爸想办法让他在工地上当了一名小工，可是工地上实在是太辛苦了，他干了还没两个月就不想去了，他想回老家去，可爸说什么也不让他回去。

他也不去工地上了，每天就住在爸的出租屋里，睡醒了就出去转，城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他学会了上网玩游戏，每天在网吧里一直玩到天黑，有时候就通宵在网吧里。终于有一天，爸实在看不下去了，打了他一耳光，给他下了最后警告，要么明天就去上班挣钱，要么就别再回来了。

2、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他偷偷出了门跑到车站买了回老家的车票，就这样又回到了乡下，他没给奶奶说自己是偷跑回来的，只说是工地放假，他回来看看。

奶奶见到晓双，又高兴又心疼，里外地忙活着给他做饭，晓双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这个家，因为爷爷的去世如今也破败的不像个样子，房前屋后都长满了野草，奶奶也没有精力再去收拾打理，但这个家不管怎么破它也是小双心里最温暖的那个记忆。

在奶奶家没几天，晓双就觉得好没意思，他跟奶奶说自己要去城里上班了，奶奶心里舍不得却也没办法，最后从褥子下面翻出一个压的平展展的信封，从里面摸出二百块钱塞到小双的手里，奶奶一直把他送到村口的公路上，看着他上了班车。

临走的时候，她告诉晓双，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回来，自己最近身体差的厉害，夜里就胸闷地喘不过气来，怕是没有几年的光景了，她说她还想再多看孙子几眼。

晓双是含着眼泪离开的，他都没敢回头去看奶奶。他又回到了省城，下一步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他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了几天，晚上就去网吧里上网，白天就在街边的小公园里坐着晒太阳，就这样转悠了几天，那天在街道拐角，他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中间有人在说着什么，晓双好奇就凑过去看。

原来是一家职业介绍所在招工，老板站在人群中间，看见小双挤了进来，就冲他说：小伙子，我看见你在这转悠了好几天，现在有厂子招工呢，你去不？”

“啥工作？”晓双问

“电子厂，管吃管住，每个月2500块钱！还有星期天！

晓双一下子有点反应不上来，他以前在爸的工地上每天累死累活工资才1200块钱，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稳稳当当的砸在了自己的头上，一时有点让他懵。

”想去嘛？想去就赶紧报名，晚了就报满了“老板在催他

”去，我报名“晓双赶紧说

”身份证拿来登记一下“晓双想都没想，从兜里掏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老板接过身份证皱了皱眉，”你咋还不到18岁？“

晓双有点脸红，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住了一样，但是老板一扭身，把身份证递给坐在桌子后面的老板娘，”登记上，就差几个月，问题不大”

旁边有人拉了拉晓双小声给他说，“你听清了没你就登记，这是去深圳呢，那么远的地方，你知道靠得住不？“

”撒靠不住，撒靠不住？我这是正规的职业介绍所，在公安局备过案的，不想去挣钱的就别在这胡说八道！“老板瞪着那个人嚷嚷道。

”我去，老板我去”晓双一听是深圳，仿佛更坚定了要去的决心，他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先交500块钱！”

见晓双有点犹豫，老板又说，“怕撒呢，这是火车票钱，我替你买票，你到厂子里一报道钱就给你退了，我们又不收你的钱，我们是正规的职业介绍所“

“对，就是，这就是怕有些人报了名又不去了，还白占用一个名额”老板娘在后面补充着说。

晓双交了钱，第二天下午，他和其他几个报名的人一起坐上了开往深圳的火车。他的身上已经剩下不到一百块钱了，他想着等他到了厂里报了名，钱就能退回来了。

晓双这是第一次坐火车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有点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出头之日，这次不光有了工作，还能挣那么多钱，临上火车的时候，他还想给爸打个电话的，后来想了想又没打，他想等过去看好了再给爸说。

他看着车窗外，天已经快黑了，火车开的飞快，远处的山丘快速地向后面跑去，山凹里的小村庄也亮起了点点灯火，让他又想起了爷爷奶奶，曾经那么温暖的祖孙三人，如今爷爷长眠在地下，奶奶孤苦伶仃一个人，而自己又要背井离乡跑出去那么远。

本来他的眼泪就快要流下来了，可是再想想这是去深圳啊，那么好的城市，能到那里工作是多好的，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兴奋了，以至于后半夜里毫无睡意，一直睁着眼睛看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

3、

第二天下午火车到了深圳，他们被接上一辆面包车，车子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到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工厂里，厂子的一周都是有着落地大玻璃的厂房，这可比自己当初的工地强多了，晓双心里想。

办理完入职手续，晓双问到那500块钱的事情，管事的冷冷地说道

”咱们厂规定，新员工的押金都是三个月以后给退的！”

见晓双他们呆愣着，又补充说

“谁知道你们能干多久，万一把钱给你们了，你们明天就跑了我们找谁去？给你们买火车票让你们来深圳旅游吗？干够了三个月，押金自然会退给你们！”

工友们面面相觑，晓双摸了摸口袋里还剩下的那点钱，只好先接过来工作服和房间钥匙，跟着班长一起向宿舍走去。

宿舍是在厂房后面的一排平房里，晓双没什么行李，只有随身带的一个塑料袋，进了宿舍，班长说让他先休息一下，明天带他上岗培训。

宿舍里热的根本待不住人，他转身走出房间，外面也是骄阳似火。

这里就是他一直待了两年的电子工厂，他每天的所做的工作就是在流水线上组装电子元件，每天都要加班，一个月能休息一两天就算不错了。

晓双每天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着不变的动作，工作的时候，工友们之间互相是不能说话的，因为一旦分神就会出次品，次品率是会直接影响到工资的。劳累的工作也让人没有一点剩余的精力去做别的事情，每天下班都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大多数工人都会到工厂外面的村里吃夜宵，晓双也是，每天吃完夜宵就累的摊在床上，连刷牙洗脸都懒省了就呼呼大睡过去。

转眼半年就过去了，这段时间，晓双给爸打过一个电话，跟他说了自己在深圳打工的事情，爸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你既然去了就好好在那边工作吧，多挣点钱，春节的时候早点回来，一起回老家去过年。

晓双挂了电话，算了算日子，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原本以为每个月的2500元工资能攒下好多钱，可实际上他发现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说是管吃管住，可实际上也是只有一顿中午饭，早饭和晚饭都没有，工人们只能自己去外面吃。

厂子里的宿舍夏天被太阳晒的跟外面一样热，晚上根本没法入睡，大家实在熬不住就都住到村子里面的小旅馆里，小旅馆有空调，对工人还有优惠，每人10块钱，一到晚上房间里住满了人，过道的地上也睡的有人，但不管怎么样，也要比厂子里的宿舍凉快的多，如果肯花钱，也可以在这里包月，一张固定床位每个月只要240块钱，还是很划算的。

晓双还学会了抽烟，休假的时候还去网吧里打游戏，这样七七八八的下来，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所剩无几了，三个月过去了，厂子里也没提那500块钱押金的事情，晓双他们去问过，厂里管事的人说，本来还让他们交工作服押金的，但考虑到大家工资都不高，就直接把入职押金转成工装押金了，并且还保证，等他们将来辞职的时候，这个钱是一定会退的。

到了过春节的前一周，厂子里通知，由于最近来了一大批订单，厂子承诺节假日加班一律按平时工作的一倍工资，可还是有很多工人坚持要回家过年，后来老板又加到三倍工资，这样才有一部分人同意留下来加班，晓双想了想，也愿意留下来继续上班，虽然他也很想回老家过年，可他更想多挣一点钱，他下班以后又给爸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年不回去过年了，厂子里要加班。

爸在电话那头里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晓双虽然挣的没多少工资，可还是攒了两三千块钱，他一直想给奶奶买台电视机的，可今年也回不去了，他就把钱取了出来，买了一部他一直都想要的智能手机，终于可以在手机上玩游戏了，买来手机以后，除了上班时间他每天都抱着手机，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怕放到枕头边会被人偷去，放到枕头底下也不放心，万一翻身的时候被人拿走了呢？

想来想去，他去市场上买了一条带口袋的内裤，每天睡觉前他把手机放进内裤的口袋里，这样，时时刻刻就有一个硬邦邦的手机顶在他的最敏感部位，这下子再也不用担心被偷走了。

4、

日子又到了第二年的夏天，算了算日子，已经来深圳工作整一年了，他很想回家去看看，他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他问过爸一次，爸说好着呢，让他别挂念。厂子里每天枯燥的工作已经让他的忍耐力到了极限，最近的一段时间，他一下班就去跟几个工友喝酒，喝着喝着就喝多了。

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家亮着红灯的洗头房，有个工友说想去玩一下，晓双知道那是做什么的地方，虽然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去，可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工友一起走了进去。

进了房子，老板把他带到房子后面的一个二层楼上，他被安排在一个小房间里，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灯光很暗，窗帘也拉的严严实实。

他刚坐下，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就走了进来，女人反手锁了门，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晓双被看得紧张，感觉口干舌燥。

“小兄弟是第一次来吧”女人笑嘻嘻地问他。

小双嗯了一声，心口咚咚乱跳，身上却像憋了一团火，烧的他手足无措。

女人笑了，“小兄弟，看你年龄也不大啊，有十八岁了吗”

“有，有了，”晓双有点结巴，

“想做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脱衣服！”女人撇着嘴说道。

“我……”在黑暗中晓双脸涨的通红，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

”女人有点不耐烦，“来都来了，快点，最近查的严，别磨叽！”

女人说完就贴了上来，晓双闻到了一阵甜香，一时血往上涌，身上的那团火苗腾得燃烧起来，大脑一阵眩晕，就不由自主地把女人按倒在床上……

晓双刚从洗头房出来，正说怎么没见其他两个工友，就看见路对面一辆面包车上下来了三个人，他们走到小双的面前，二话不说就把他按倒在地上，晓双从小到大没见过这阵势，吓得大喊，那几个人压着嗓子

“喊什么喊，派出所的！你自己干了什么事情自己知道，再喊，看不打死你！”

说完，把晓双的两条胳膊背到身后，还给戴上了冰凉凉的一副手铐，晓双心想这下完了，第一次干这种事就被派出所抓了。

被带上车了才发现，另外两个工友也垂头丧气的蹲在后面，司机发动了车子，向着更黑暗的地方驶去。

到了地方，他被单独带到一个房间，刚才其中之一的一个人坐在桌子后面让他说刚才都做了些什么，晓双不敢隐瞒，几乎是哭着交待了所有的过程，那个人一边问一边做着笔录，最后让他按了手印，然后离开了房间。

大概等了有一两个小时，那个人又回来了，这次他拉了把凳子坐在晓双的对面，操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对他说

“小兄弟，这次你摊上麻烦了，最近我们正在进行专项严查，你正好撞到风头上了，这次估计要关上你几个月了，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

晓双吓得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想到自己将要被关进去那就全完了，工作肯定是丢了，估计让爸知道了会被打死，想到这他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估计是那个人也没想到他会哭成这个样子，一时有点意外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一个男人家，就这点出息？”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想了一下又说道

“算了算了，我是看你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不想为难你，这样吧，交点罚款。。。“

晓双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起头”叔。。。那要罚多少钱？”

“罚不了多少，就给你按最低的，一万！够意思吧”

晓双吓了一跳，一万块钱？自己到哪儿去凑这么多钱去，看着晓双犹豫的样子，那人显得更加不耐烦了，他晃了晃手里的记录说

“小兄弟，你自己看着办，要么就认罚款，要么就去坐牢，你那两个兄弟都已经交了罚款都回去了，你再磨蹭一会，天就亮了我就只能把你交到所里，到时候你想交钱都没门了！”

见小双没了主意，那个人把从晓双身上搜走的东西给他拿过来，就是一部手机和一张工资卡，小双知道工资卡里有他平时攒的一些钱，再加上这个月刚发的工资，一共也就六七千块钱。

那个人和另一个年轻点的，把他带上车，车子开到街上最近的一个自动提款机跟前，两个人看着晓双把卡里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点了一下也就不到6500块钱，两个人又黑着脸说这才多少，还差得远，快点想办法，再不然还是得去坐牢。

晓双急的没办法，眼看着天就快亮了，他只得拨通了爸的电话

手机响了很长时间，那头才接起来，爸迷迷糊糊的问他什么事，晓双只得说自己被派出所抓了，现在要三千伍佰块钱交罚款，话音未落爸在电话那头就骂了起来，后来直接就挂了电话。

晓双没办法又继续打，电话那头却关了机，见是这种情况，两个人又让晓双给老乡和工友打，晓双又打了几个电话，对方不是关机就是不接听，要不然就是听完直接挂掉，两个人见他也实在是没办法了，那个老一点的给年轻的使了个眼色，年轻的拿过晓双的手机，打开后盖取出电话卡塞到小双手里，

”算了，看你也实在没钱，这个手机就算充交罚款了，这是我们看你可怜，剩下的就不追究了！“

那个人指着晓双的鼻子说

“小子，你记住了，今晚的事情不准说出去，要是敢耍花样，我随时可以把你抓进去“

说完就让他下了车，面包车在黎明的夜色里匆匆驶离，把一脸惊恐的晓双留在马路边。

5、

又过了几个月，眼看着到了年底，有一天下了班，厂门口贴出了一张通知，厂子效益滑坡，准备裁人了。

生产线的一大半工人都被裁掉了，晓双当然也在内，他听说，马上连生产线都要被卖掉了，他跟一起来的那几个工友都领到了多一个月的工资，听说这就算遣散费了，有工友想起了当初交的那500块钱，就跑去问。

厂子里管事的没好气地骂道”厂子都倒闭了，能多给发一个月的工资就算不错了，别贪心了，哪还有押金再给退的！“

工友们只得悻悻作罢，各自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

晓双也回宿舍收拾了东西，比来的时候多了几件衣服，两双鞋，再就是卡里的几千块钱，他想厂子关门了也好，正好有时间回去看奶奶，还可以好好休息两个月，等过了年再来重新找工作。

他坐上火车回到了省城以后，并没有去找爸，而是直接搭上了去乡下的班车，两年多没回来过了，不知道奶奶一个人过的好不好。他想好了，这次回来要给奶奶买一台大屏幕的电视机，奶奶眼睛也不好，屏幕大点能看清楚，家里有个电视机开着平时也不至于那么沉闷。

老远的，就看到了自己家的那座小院子和破旧不堪的几间瓦房，走近了院子门却锁着，锁子都已经生锈了，晓双心里就有了不祥的感觉，他赶紧去邻居家问个究竟。

邻居的婶子见是小双，长叹了一口气，告诉晓双奶奶去年就过世了，还是那天婶子一整天都没见老太太的影子，才进屋就看，奶奶就躺在床上，安详的走了，婶子给爸打了电话，爸回来在村上办了丧事。婶子说，奶奶命好，走的时候没受罪，许是爷爷看奶奶一个人太孤单了，来叫她去作伴了。。。

婶子边擦眼泪边说，走了好啊，早走早解脱，你看咱们村，那还有一个完整的家，都是孤单单的老人，老两口都在还好，剩下一个人的，都是在苦熬等死呢。。。

晓双找到了爷爷奶奶的坟，趴在上面大哭了一场，最疼爱自己的人都走了，自己在人世间从此就是一颗野草，再也不会有人在乎和关心了，自己才刚刚二十岁，却好像已经经历完了人世的沧桑一样，对未来再也没有了盼头，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晓双是连夜离开家的，他没有搭上班车，他就自己背着行李在公路上走，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带走了小时候跟爷爷奶奶的合影，祖孙三人笑的很开心，最幸福的时光已经永远的过去了。

快天亮的时候，他走到了省城，直接去买了深圳的车票，一刻都没有停就踏上了回程。

6、

新的一年里，晓双又做过很多种工作，但都不长久，最长的两三个月，最短的还不到一个月，有时候是因为工资太低，有时候又觉得工作太累，不划算。

口袋里剩下的钱很快就花光了，他干脆也不再去找工作，反正什么工作也不会干长久，他住的附近就是个劳务市场，每天有很多没有工作的人在市场上等活干，他就成了劳务市场上的常客，还好，劳务市场上的活只要愿意去等，总是会有的，而且每天都能拿到一二百块钱的工资。

晓双没有什么劳动技术，只能找一些出苦力的活，时间久了又觉得身体吃不消，他就给自己放假，一个礼拜只去上一两天干活，拿到钱以后就先填饱肚子，然后去网吧包夜打游戏，等钱花完了再去等活干，一两百块钱也够自己花上两三天的了。

晓双的要求也不高，吃就是最简单的街边摊，睡觉是小旅馆十块钱的架子床，能避风雨就行了。一晚上网吧的夜机也没有多少钱，再加上抽烟也满够了。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一天一包烟都不够抽的，有时候得两包，没办法，克制不住，他只能买市场上最便宜的。

劳务市场上有一大批跟他一样的人，有年轻的，也有上年纪的，他们大多目光涣散，头发蓬乱，衣衫脏旧，手指永远夹着一根点燃的烟，他们之间都是自来熟，时常几个人席地而坐一起打扑克，有找活的主顾来了大家就一拥而上，没有活干的时候就互相闲聊，打发一天的时光。

他偶尔也会想，父母生下来了他，他自己想办法活下去，这不就是生活吗，还能有什么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命里是好是坏老天爷都安排好了，不认命也没用。

不过说归说，他还是有希望的，那就是每天都会去买彩票，彩票是他对未来唯一的希望。

晓双经常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有了钱，也要像那些老板们一样，先给自己买辆漂亮的小车，然后去哪儿都开上，最好去周游世界，坐飞机，住高级大酒店，或者去找高人学一身绝世武功，看谁不顺眼就去教训谁，除暴安良，然后飞檐走壁地离开，像游戏里的人物那样，自由自在，天马行空，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