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晚上七点,天已经黑了两个小时了。白日短的让人害怕,仿佛一呲溜,我就毕业了似的。
不过好像,我确实也要毕业了。
回家很多天,见了很多乡人。无一例外,老的不像话了。
偶遇村中老头儿,长我两辈。按理说我应叫爷爷,奈何小时候和他有过节,见面了从来不打招呼。今日偶遇,佝偻着腰,龋龋独行。
“爷爷好。”我迎面问候。
他没有听到。我放大分贝,吼道:“爷爷好。”
他停下来仔细瞧了瞧我,问道:“你是哪个?”
我一脸震惊,我去年春节见他时,还能认出我来。这才一年的时光没见,他就完全忘了我了。
“我是小志呀。”我继续大声回应道。
“小志?”他疑问,头脑放空,想了想。“哦,小志呀,放假了?”
“嗯,放假了。”
他并没有听我的回应,佝偻着腰,兀自走开,一边走一边嘀咕:小志?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他是谁家的儿子来着?
晚上,跟母亲一起围在火盆旁取暖。
与母亲聊到白日遇见的这位老人,得知抗日战争时期出生的这位老人早已是耄耋之年,唯一的一个儿子常年不在身边,儿媳妇更是几年不见。前几年在镇子上买了一套房子,搬了过去,留下了他的双老留守农村,与之断绝了往来。
老人有一个孙子A,按理说是两代独子,是集万千宠爱在一人的。可这家人就属于反常的一家人,从小就对这唯一的小孩子苛抠,不仅爷爷奶奶对其吝啬,父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小孩与之毫无血缘关系,从异地捡拾回来似的。
A从小受尽不同于平常人家的小孩待遇,养成了嫉恶如仇的秉性,脾性也甚是暴躁,待到初中时期,加之青春期的变化,开始了对其父母、爷爷奶奶的偏离正轨的教育抵制与反抗。记得几年前我回家,听说A去省城练习举重去了,半年后回来,把他爷爷给打的皮青脸肿,又回省城了,从此和家人失去了联系。
去年,在乡间散步碰到A,打了一个照面,看上去确实壮硕了很多,幼时的羸弱不堪在那时早就没了身影。
闲聊得知,在上海某工厂做着流水线的工人,偶尔充当打手,一次三五百,凑合着过过日子。
傍晚,晚霞漫天。
独自走在乡土中,偶遇小叔。小叔的儿子Q是他含在嘴里抚养长大的,Q也不负众望,高考考了600分,读了帝都的某所211计算机专业,在校期间谈了一个女朋友,河北沧州人。毕业时Q保送本校,他女朋友考进北邮。
硕士毕业时,Q和其女友都留在了北京,Q选择了20W+,其女友选择了8W+北京户口。这条件在北京过得还算是凑合,也不会太好,房子、车子、地位什么的,都需要自己去奋斗,或许五年八年之后可以过得很好,或许三年五年之后就会打道回府,毕竟没有背景、能力不是顶尖的人才是没有办法在北京扎下根来的。
小叔一个人站在柴扉旁,远眺陷入眼帘的山峰。他应该是在想自己的儿子吧,不然怎么年过半百的人了,还这么伤感,睹物思人?
“叔,Q什么时候回来呀。”
“二月初,年底回吧。他今年一年都没有回家了。”
“一年都不回家呀,国庆也没有回?婶子呢?不会过年又不回家吧?”我想着去年过年婶子就没有回家,今年可能还会一样。
“没呢,除夕那天到家。你工作定哪里了?”叔叔转过头来问我。
“厦门,离家五个小时,还是可以接受的。”
“是呀,Q离家也是五个多小时的高铁路程。只不过他一路向北。”叔叔说完,又转过身去对远眺望了。
屋后的那户人家,正月嫁女儿。
女儿在家排行老二,性情刁钻。当年读了一个大专之后,就留在省城工作。几年之后,被父母叫回家相亲,起初还是万般不愿,到后来,拗不过现实和自己的无能为力,辞职回家,相亲。
如此反复几次,找了一个小自己两岁的男生,就算是过着一辈子了。
我走过她家门口时发现,她正和自己的母亲商量着如何从男方家里弄出更多的彩礼钱出来。还信誓旦旦地说,男方那么有钱,多要点钱怎么啦。
我不评论这话的得失,在这篇文章里,我也不想评论乡人的优劣。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自己的君主,并以此自鸣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