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疑惑——把福音书主要当作通往“幸福生活的途径”,难道就是背叛基督,难道就是贬低和亵渎福音书吗?
有如许人诘责牧师虚伪,自私,按自己的需求解读圣经,谴怒是牧师害得了妙龄少女热特律德德自杀。似乎忘记了假若盲女没有到牧师,又将处于何种境地。
天生目盲的孩子,住在一个偏僻的乡村,唯一的抚养人还是个聋哑的老太太。聋哑的太太无法叫她语言,更无须谈什么教育,只不过保证盲女不饿死罢了。盲女像个小狗般终日终日蜷缩在炉壁旁取暖。老太太死后,是牧师的那课悲悯之心,当仁不让地承担起牧羊人的责任,下定决心照养这头惊恐的小野兽。那时的盲女邋遢,瘫软的肉身布满虱子,由于长时间畏缩在室内被牧师带回来时,双腿软得连路都不会走,发出刺耳的呻吟。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恐避之而不及的连乞丐都不如的人儿,是牧师不考虑自家本就不富裕的经济,本就很拥挤的房屋,甘愿承受妻子因排斥拒绝这突如其来的自找麻烦而凄凄楚楚的怨天忧人而絮絮叨叨数落责备,执意要将盲女作为家庭的一员。
牧师太过一意孤行,恣意妄为,父权主义吗?在面对妻子阿梅莉没完没了愤怒的控诉时,牧师是“我想起来基督的几点训诫,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我总认为,拿《圣经》当自己行为的挡箭牌终归不妥。”他是极尽耐心,温柔的劝导妻子,赞美理解妻子,让她去接受孤苦无依的双盲失明的女孩。
牧师妻子阿梅莉认为教育这个混沌未开的盲人实属异想天开,天方夜谭,任何努力都会是毫无希望的无用功。而牧师却凭借着耐心,爱心,努力成功的做到了。盲女从慢慢的接触学会了各种物品的表述,到后来更能够欣赏审美音乐,自己阅读书籍。盲女热特律德在牧师的教养下如获新生,呆滞木然的面孔终于“活了”。“仿佛豁然开朗,就好像拂晓前的紫红色曙光,将阿尔卑斯山从黑夜里来出来,映照得雪峰微微颤动,不啻一种神秘的色彩”。
热特律德本就貌美的,雕像般的面孔,窈窕的身材,如今她沉睡的灵魂又被唤醒活跃。天使的容貌天使的神经。纵使热特律德目盲,但她仍不失为迷人的尤物。而又正得益于目盲,牧师又处于小心翼翼的爱心,将盲女保护的十分好,只向她传述美与爱。致使不知盲女罪恶为何物,浑身换发的完美幸福,闪耀照光明与爱。
上帝给了人眼睛,让人能领阅感受美,进而去膜拜追随美。“众里寻她千百度”“衣带渐宽终不悔”不都是一颗颗追求美与爱的心的款诉吗?谁能抗拒这样的一位美女,娴静而美好,纯洁而谦卑,又热烈又诚挚。少年雅克,牧师的儿子为其所吸引。牧师亦在不自觉中为其吸引。这样的一个佳人,这样炽热的渴望爱的生命,就像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能够唤起了人蓬勃的生命力。更何况热特律德还那么依赖信任牧师,甚至将牧师想象成自己心目中的骑士,爱慕崇敬牧师。苍老枯竭的心田重新感受了生命的蓬勃与朝气,爱情在不自觉中慢慢的发酵萌芽,势如破竹。
罪过,是遮蔽灵魂的东西,是阻碍快乐的东西。然而盲女不知罪过,自由的热诚的爱着牧师。牧师目明,却肯定认为——如果真的认为充满爱的灵魂,能情愿在驯服中自得其乐,那么再也没有比无爱的驯服更远离幸福的了。牧师要爱,要真真正正的生活,在诗意中感受世界而不是在鸡毛琐事中耗费生命。
中年人的恋情自有其稚气。似乎是自知来日无多,未来不可期,产生了一种错过便永不再有,战战兢兢的珍视,贪贪婪婪的惶恐。正如木心在《疯树》所描白的,春用色小心从事,东一点点红,西一点点绿,“春”为未来考虑节制。夏用色,涂涂开,加加浓,漫不经心。一到了秋这里,仿佛如梦初醒,那么多颜色再不用怕是来不及,挥霍无度,浓浓艳艳,不顾死活地要豪华一场。
青年人呢,就像春一样,有他的傲气,意气。因为有年轻做资本,洒脱羁狂,对什么都可不太在乎。牧师劝告儿子做事要凭良心。对他说征服一个无法自卫的人,这就太卑劣了。还委婉得说“热特律德年轻轻信,还不懂得谨慎,乍一听到爱情的表白,肯定很容易动心。”种种明令暗示,雅克轻易顺从。甚至最后改宗天主教,决意将自己的身,心,奉献给上帝,保持忠贞,抛却人世间的情爱,在驯服中追寻幸福。
欲望,想要被人爱的欲望,想要爱人的欲望,当爱而不能之时,爱的欲望对肉体灵魂的撕裂碰撞,当此之时,你会感受到这种力量之强大,那是一种毁灭性的力量。雅克二十不足,年纪轻轻,自有其的意气,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气,可是未来谁能预料?黛莱达在《母亲》一书不就有一位28岁年轻神父保尔,几年来洁身自好,对上帝忠贞不渝。可是突然,他的爱欲他的心灵被唤醒了。纵使是理智告诉保尔“当那因爱而起的快乐刹那而过时,灵魂又重新大权在握,对孤独的渴望就会比之前来的更强烈”可是保尔还是抗止不住的想要去爱,即使会受苦。保尔正在在上帝的荣耀,自身的名誉,爱欲中左右为难,摇摆不定,踌蹰茫然。害得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母亲因终过度惊恐而亡。无独有偶,《荆棘鸟》里的神父拉尔夫与梅吉爱恨纠葛不也是缘于斩不断的情根么。
人自以为自己坚毅勇敢,能自牧心灵,实则在荣誉,赞善,欲望等等面前,人往往会不自觉的陷入软弱之中,迷失自我。更何况,人的智力有限,有时难以区分一种行为到底是出于私欲,而还是一种坦坦荡荡父亲对女儿的怜爱。牧师在听到盲女的表白后感到安心。他便自我推断到对盲女必不是爱情。因为如果是婚外情必然受到谴责,心情必然沉默,而自己心情是轻松欢快的。
早就走在衰老路途的牧师,前额已被刻上皱纹。牧师从未意识到当他一开始注意儿子漂亮稚嫩的脸庞,挺拔灵活的身躯,这种隐隐约约对儿子的艳羡,是自来一颗渴望爱情,想要征服爱人的心。牧师暗自庆幸热特律德目不能视,否则一定会赞叹儿子的玉树临风。
这一切牧师并未来得及审察。假如牧师能愿谨慎窥察下内心,就会省悟此种轻松安心实则源于一种卑劣的侥幸。盲女自知明目失明,并不敢奢望婚姻。只要牧师够谨慎,处理得当,这份婚外情就不会有危险,甚至阿梅莉压根就不会察觉。牧师在乍听表白后心情欢快,原因更是不言而喻,人到中年,却能得到豆蔻年华少女的芳心,还是一位十分动人甜美人儿,而被自己打败的情敌更是一位伟风度翩翩的少年。这样的胜利如何能不窃喜。
中年人,在爱情面前,总会有一种年龄,身体上的深深的自卑与无力感。而这样的一种挫败感又很轻易的使人猥琐与软弱。假若有人明示帮助,或能走出困境。但父亲可以警示儿子雅克,却没能自救自己。天真的牧师,像盲女一样闭上了眼睛,不去看自己给家人给妻子造成的困扰与痛苦,以为’不知其恶’,便可’其乐无穷’。是要有多么纯洁崇高谨慎的心灵,才能够不至于上魔鬼的当,陷入卑劣之中。生而为人,肉躯种种的局限,智慧又时时不足以明断,还有种种本能虎视眈眈。六祖慧能毕竟乃凤毛麟角万里难挑一的人,才会做到“何处染尘埃”。我只愿谦卑谨慎如神秀“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足矣。
牧师满足于不知罪恶的幸福之中,谨慎又自得的。但牧师害怕盲女恢复视力,这种的柏拉图式的恋情也许会终止。牧师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惴惴不安。牧师惊慌忐忑,热特律德的眼睛不如她的心那么宽容,那么深情,他该如何是好?
盲女在医师的帮助下恢复视力了,几天后却自杀了。
盲人可以想象,想象这个世界有多美,可是无论她想象力如何丰富,当她亲眼所见之时,还是会这个世界所惊叹,那炫目的阳光,清澈的空气,辽阔的天空,这是实实在在的美是她怎样遐想都所不能企及的。而那些真真切切的痛更是他无论如何猜想都不能体悟的。人世间的痛苦苍凉对于第一次见到他的人来说很难不憱目惊心。当阿梅莉因悲伤而嶙峋的廋骨一览无遗的曝露在热特律德面前,她悔恨自责;当她睁开眼看见年老牧师时,失望的发现并不是牧师她想象中的样子,俊朗的雅克才是的心目中的样子,而此时雅克已献身天主教,不能娶妻生子,她追悔莫及。盲女怨恨牧师,也悔恨自己,选择了自杀。
又有人讽刺盲女太世俗,睁开眼开便移情年轻貌美的雅克。人的灵魂更容易,也更愿意想象美好,悠然自在与和谐。盲女把自己依赖的牧师错想成了倜傥的公子,爱慕他依恋他,不也很正常嘛?是牧师放任盲女的错误自流的。用牧师对雅克的劝告来说,这事欺她无知,欺她看不见
而牧师的这种“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们又怎能无情蛮横去指责。将心比心谁又能如牧师一样,面前瘫着一个如此邋遢得令人作呕的盲孩子,眼睛里却看到的是一只迷途的羔羊。牧师怜恤这只羔羊,极力的征求她,却把自己迷失在路途。
我始终相信历经苦难的人更慈悲,更容易体谅。当体会到诱惑之强烈,人性之软弱,才更明白善恶实乃一念之际,而我们的脚不一仔细便很容易踏错。假如我们的心灵不那么怀疑与冷酷,我们便容易学会宽容。用眼睛去看,也用一颗宽阔的心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