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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一期“家”写作

（一）

大狸猫生下小猫，依依不舍地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了，我和小区另一位小姐姐一起照顾没有爹妈的四只小流浪猫。

早上上班前，我在楼下角落放好蒸热的鱼块，下班后带回中餐的荤食，晚上小姐姐过来送猫粮，清理猫砂。

猫砂真是个好东西，是小姐姐拿过来的，没有猫砂之前，小猫在楼道角落到处大小便，对门阿姨投诉小猫，差点要把小猫送到很远的乡下。

有了猫砂，小猫像被薄荷草吸引了一样，只在猫砂里大小便，楼梯上下一直很干净。

小猫长了两个月，身体长了，肚子圆滚滚的，毛色柔软。

有两天早上，我惊喜地发现小猫抓了小老鼠，它们把小老鼠放在我经过的路口，好像有些自豪，“看，我抓的老鼠！”

小猫个个粉粉团团的，它们在一起会互相打架，场景甚是可爱。

我拍了视频发给小姐姐，她也很高兴，小猫能得不行！

小猫抓老鼠的视频放到小区群里，萌萌的小白猫玩小老鼠，配上踩点的乐曲，如同好看的动画片。

第二天早上出门上班，我端着一碗鱼下楼，一般这个时间点，狸猫会蹲在楼梯底下等候多时，听到脚步声开始发出喵喵声。

但是直到我走出楼梯口都没有听到猫叫声，我在猫棚里、车库门口呼唤了一圈，但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我把鱼块放在猫棚里赶着上班，并发微信给小姐姐，告诉她小猫一只也不见了，不知是不是昨天发了视频，被小区人看上，晚上来都抓走了。

小姐姐上午也过来看，没有找到小猫。

上班的时候我心神不宁，总担心小猫出意外。

一下班，我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小猫从出生到现在已经养了快三个月了，怎么说都有感情了，一下子都没了，心里既伤心又失落。

到了住的楼房底下，我一眼看到远处角落有个身影在向我张望，正是小狸猫，我连忙呼唤它。

小猫猫从昏暗的地方喵喵叫着跑过来，我一把抱起它，真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你跑哪儿去了？”我不停地问它，小狸猫只知道喵喵地回应。

我抱着它去吃鱼块，早上的鱼还在，小狸猫呜呜地咬上去，我发语音告诉小姐姐一只猫找到了。

小姐姐也刚下班正赶过来，我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不陌生，都是爱猫人。

小姐姐轻轻地拍着小狸猫，“你的兄弟姐妹呢？”她不停问，小狸猫一脸呆萌地盯着我俩。

我和小姐姐决定在小区到处找找，要是找不到，就去物业调监控，看谁抓了小猫。

说干就干。我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另外三只猫，我告诉物业管家。

管家听说猫不见了，他也担心小猫的安全，马上答应明天去调监控查。

就在我回家经过一片灌木丛时，两只狸猫跑出来，在我脚边打滚，我一下子惊喜万分，蹲下去看，草丛里还有什么跑来跑来去的动静，不用说肯定是另外两只小猫。

一场虚惊。原来是小猫们长大了，它们去外面的世界浪了。

（二）

黑鼻子狸猫满三个月了，我抓起它背上的肉掂了掂，差不多有五六斤以上了，这几月的喂养，它终于在慢慢长大。

狸猫有个双胞胎兄弟或姐妹，长得和它一样，我总是分不清这两只猫。每次下楼，一模一样的两只猫在楼下守候已久，听到我关门下楼，两只小猫开始此起彼伏的叫唤。

有一次我蹲下来给它们拍视频，通过反复看视频，我终于找到它们的不同之处：两只小猫的鼻子颜色不一样，一白一黑，除此之外长得都一样，黑鼻子的狸猫简直是它母亲的复制品。

小狸猫的母亲一共生了四只小猫，另外两只猫也很漂亮：一只是白猫，通身雪白，淡蓝色的眼珠；一只是花猫，菊白黑三种颜色相间。

猫妈妈一直在小区附近转悠，我出门走路的时候，她经常驮着圆鼓鼓的肚子走在脚边。

我小心翼翼地绕开它蹭上来的身体，防止它碰瓷。

“喵喵，走路小心点，你怀着小猫呢！”不管她能不能听懂，我总是爱和她说话。

猫妈妈很黏人，我一下楼，她就像埋伏了很久终于看到猎物一样，随时从不同地方兴冲冲地跑过来，扑在我腿上。

猫妈妈在我楼下车库里生了四只小猫，我猜她选择我住的楼下车库生产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的。

小猫生下来没多久，我下楼准备出小区，猫妈妈跟着我，她不时抬头看看着我。

我说：“你去照顾你的孩子，吃的香肠都切好了，别跟着我。”

我去倒垃圾，走了一段路，也赶了她一路。她停下来冲我叫了几声，我回头看她，她远远地一直凝视我，然后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来。

四目相对的一眼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猫妈妈了。

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面，如果知道她是把四只小猫托付给我抚养的话，我一定要把她抓回来。

（三）

猫妈妈好几天没有回来，直到现在也没看到。

小猫在车库里饿得饥肠辘辘，白天我在公司吃中饭时，省下鱼肉带回来，同事以为我在减肥，我解释不吃的鱼肉下班要去拯救苍生。

四只小猫四张小嘴，一顿晚餐哪里够，我买来香肠，切得细细的，虽然不好吃，但总比没有好点。四只小猫每次吃得很勉强。

我带回米饭拌在肉里，第二天去看，肉不见了，米饭还在。

我去买鱼，和老板讲是喂四只流浪猫，鱼便宜点卖给我。

老板说一条鱼便宜卖十五块，我再还价，并且把猫的照片给他看，证明我是真的有爱心。

老板摇摇头说真的最低价了，我只好点头买下来，让老板剁成小鱼块分袋装。

第二天早上我把一份鱼蒸熟，放点盐装在一次性饭盒里送下楼，放在车库门口。

天天喂食，小猫已经不害怕我的出现，当闻到鱼味时，四只小猫围过来，它们控制不了自己的味觉了。

一个星期下来，买鱼就要花二三十块银子，有点吃不消。

我想是不是把他们抓了装在笼子里到菜市场送人？好像到处都有流浪猫，也不会有人想养吧。

我把猫照片放在小区群里，询问有没有人要猫。

没人回复，但有人开始过来送猫粮。

中午的工作餐很丰盛，有白斩鸡，土豆炖牛肉，我打包好鸡肉和牛肉。一下班赶紧回家。

到了小区我开始沿路呼唤小猫。它们已经比刚出生时大很多，从车库缝钻不进去了，只得开始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生活。

有时候它们躲在汽车底下，有时候从树丛中跑出来。小区有幼儿园，它们甚至也进去巡视玩耍。

呼唤了一会，耳边响起“喵喵”声回应，小猫从树丛里钻出来，跑到我前面，先来个身体在地上打滚，来回翻肚皮给我看。

“别翻滚了，过来吃。”我冲它们说。我的声音吸引了一只花狗，它走过来盯着我手里的鸡块。

小猫本来在地上滚得欢，发现花狗也想来吃食，小猫不淡定了，它索性也不来吃了，站到花狗面前，先冲着它深哈一口气，然后弓起猫背，对花狗奶凶起来。

我看呆，肉还在我手上呢，你这是猫仗人势吗？

猫狗对峙一会儿，花狗幸幸地走开，隔着老远暗中观察。

（四）

进小区呼唤出小猫们，没听到它们的回应，我想是不是跑哪儿玩去了，听不到我的声音。

小区有一片小树林，猫儿会躲在里面玩。忽然我听到很小声的喵叫，一低头发现猫群们就在脚边不远处树林里玩得欢。看到我送来的吃食，猫宝们没有像以前一样满地打滚地迎过来，真让人诧异。

通过仔细观察，我在树林地上看到散落的食盒，和一些残剩的食物渣。

有人来喂过！

喂养刚出生不久的小猫，除了每天送鱼食，就是清理猫的大小便。车库门前的隔夜食物打扫干净。在一楼楼道的角落里出现了猫的尿迹，一点点稀便，看得出是小猫们干的。我住在二楼，小猫闻声上楼，直接在我住的房门口大小便，给我制造惊喜做为回报。

早上开门后，我看到对面门角落也一滩猫便。我赶紧去拿扫把和簸箕，找来土灰将猫便清理掉。

除了喂食，每天还要清理猫的大小便。很快对门阿姨在小区群里反映家门口有猫屎，我不敢回应，只能更勤快地扫猫宝们的便便。

有一天我回家后，发现车库门口的角落多了一个装猫砂的猫盆。有了猫砂盆，小猫像被薄荷草吸引了一样，只在猫砂盆里大小便，从此再也没有看到它们随地大小便了。有人在和我一起争着养小猫！

小猫在外面有人了！

四只小猫跑出车库，在小区海阔天空地自由行走。我给每只小猫戴上夜光项圈，方便在夜间看到。

四只猫都有特征：白猫，花猫，白狸猫，黑狸猫。召唤它们时统一喊“喵喵”。

只要我站在树丛边上一喊“喵喵”后，总能听到有奔跑的声音，看到几条猫影唰唰地跑过来。

当它们看到我拿着很便宜的猫粮，嗅了嗅，喵喵叫了几声，有些冷淡又不失礼貌地回到树丛边。

我蹲下来，发现四只小猫很干净，毛色光滑，眼睛明亮，好像被人洗干净了，还吹干了毛发。

四只猫聚在一起盯着我，我从包里掏出便签纸，在纸上写下一句话：“四只小猫是我的。”

我将纸签叠得很小，抓住黑狸猫，将纸条塞在发光项圈里，指着猫粮对黑狸猫说：“吃猫粮！”

黑狸猫不予理睬，使劲挣脱我，其它小猫以为我在行凶虐猫，一哄而散。

我站起来，有种背信弃义的失落感。转念又一想，它们有权力选择吃或不吃，并不是因为我在照顾它们，它们就应该感恩戴德，给什么就吃什么。

（五）

秋天的傍晚，天黑得快。下班回到小区，夜色朦胧。我走着看着，没有发现戴着荧光圈的小猫。

突然感觉脚下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我差点踩上去，又怕踩伤脚下的东西，只好把脚缩回停下来，我低头一看是黑狸猫，它正挡在我前面，见我停下来，抬起头慵懒地喵喵叫。

黑狸猫本来就黑，晚上就只能是一团黑了。咦，脖子为什么不亮了，我有些吃惊。我蹲下来抚摸它。其他小猫在不远处观望，等着我拿出食物再凑上来。

我摸到黑狸猫脖子上的项圈还在，只是被换成一个驱虱项圈。我摸到项圈里塞了一张小纸条，打开来，借着微弱的夜光，纸上是一行陌生的字迹，上面写着：“小猫是我的。”

从出生一点点喂食，到端粮送水，倒屎倒尿，我从不偷懒。怕它们饿着，晚上喂两次；怕它们冷着，送来毛绒绒的猫窝，怕它们无聊，装玩具屋给它们打发时光。我这样对它们，现在不仅不吃我的猫粮，还无视我的存在。

我抓起黑狸猫问它：“你们是不是嫌贫爱富？找到有钱的主人了？”

黑狸猫身体被抓住，不能动弹，它睁大眼睛，一脸的不屑，仿佛在说：“我命由我不由人”。

我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给它看：“你自己看看，你只是普通的猫，不是娇滴滴的宠物猫！”

狸猫不解释，扭过头往一边空地跳下去，很快跑开。

在草丛边上的一盒猫粮从星期六放到星期二都没有动过。自从养小猫后，我发现猫的零食也是各种各样的，小鱼干，猫罐头，猫条，我从网上买来，换着口味给小猫吃。

刚开始小猫们着迷地围过来，歪着头咬小鱼干，咪着眼睛舔猫罐头，无鱼不欢的样子。

现在看着我送过来的猫食，它们围着食盒走一圈，嫌弃地走开。

“喵喵，你们都不饿啊？”我又抓住黑狸猫，四只猫里也就它可以抓得住。

我掂了掂黑狸猫，黑白相间的爪子，柔软光亮的皮毛，我忽然感觉它又重又结实。

“居然长肥了！还这么干净！”

不吃我送来的猫粮，却长得黑胖黑胖。谁在照顾它们？我百思不得其解。

下班回到小区，没有看到小猫，早上放的猫粮没动过。猫砂附近也没有气味，看来小猫没有来过，我也不用当铲屎官了。

我在周围“喵喵”地唤它们，过了好一会，一只狸猫慵懒地从草丛中伸出头来，我急忙又呼唤一遍。

狸猫从草丛中走出来，双爪向前伸出，上半身俯下来匍匐在地，尾部翘得老高，接着它的上身顺势向前、向上找方向。做完这套伸懒腰的动作后，它四肢直立起来，缓缓走过来。瑜伽里的下犬式功夫被它表演得一气呵成。

我只能惊叹万物皆神奇。自己要专门学才会的姿势，猫类无师自通。

当狸猫伸出前爪时，我看到它的爪子上有东西。

我一把抓住小黑狸，我去！狸猫脚上居然被套上猫指甲。我一眼估出价格，做一只脚的指甲要五佰块，四蹄两千大洋。

猫虱项圈不见了，现在又做了名贵的猫指甲。

“是不是有人照顾你了，你不需要我了？”我有些哀伤地问。狸猫一动不动，任由我抓住它的身体。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狸猫。

（六）

这四只小猫从猫妈妈离开它们后，我照顾它们从掌心大小的奶猫开始一点点长大，为了怕业主投诉小猫在小区到处活动，我都不敢发业主群，担心抓猫队出动，驱逐小猫。

对门的领居是不可能，他们投诉过楼道出现的猫便；住车库的老人也不可能，她们不会潮得给猫装指甲套；像我这样的打工人，早出晚归，最多每天投喂两三次。

想不出是谁！

更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和我抢着养猫。

小猫过得自由自在，消失的时候去哪儿了？

我忽然想起猫脖子没有项圈了，我找来一根项圈套在狸猫脖子上，在纸条上写上：“谢谢你的猫指甲，很漂亮，但小猫是我的。”

纸条塞在项圈里，狸猫马上跑掉。我每天披星戴月，早晚投喂，想不出它另一个主人是什么样子。

一想到楼下有四只猫等着吃早餐，昨晚的剩食会被猫子们拖得满地狼藉，还有铲屎官的活，我早上就不敢睡懒觉。

每天早早起来，先把一盘鱼块放在一边，四只猫陆续围过来，猫粮不吃，鱼是无法拒绝的，很快“呜呜”声此起彼伏。

我则在附近当猫保姆，扫地，换水，换砂盆。

狸猫斜视我的扫把很久，它装作吃好鱼的样子，按捺住快要跳跃起来的身体，慢慢靠近我手里的扫把，抑制不住眼里的兴奋。

我若无其事地在扫地，突然狸猫一个纵身扑向扫把，“哈哈！逮住了！”狸猫两前爪抱住扫把，我就势一拉，把狸猫拖到在地，它慌地赶紧爬起来狼狈走开。不一会又不甘心地回来，有时两三只猫一起群攻扫把，玩得不亦乐乎。

我给它们买了装铃铛的玩具屋，猫子们新鲜了几天就不去了，只有扫把和鱼一样，它们无法拒绝。

（七）

猫的耐心可以做到不离不弃的境界。只要我回到小区，它们总是由远及近，从远远的几团小黑影到萌态灵活的身形，伴随着喵叫声出现在我面前。

我走它们也跟着走，像随从一样无处不在。

夜里下了一晚上的雨，凌晨我被雨声唤醒，突然想起猫砂盆还在外面，猫砂肯定淋湿了，早上要拿到楼道里，下班后重新换一盆猫砂。

国庆节的时候，小白和白鼻子的狸猫不见了，小姐姐说看见它们钻到汽车底下，她想过办法，但是小猫就是不出来。

等她从外面回来时，那辆汽车也不见了，也不知两只猫是不是被汽车带出去了。

四只猫总是在一起打打闹闹，现在只剩下两只相伴了。

小姐姐家有两只猫和一条田园犬，猫都是捡的流浪猫。其中一只猫今年五月份时出去玩没回来，猫脖子上有荧光圈，小姐姐在小区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

我安慰她，猫有九条命，小姐姐的猫肯定在哪儿过得好好的。

我也希望小白和白鼻子狸猫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长成大猫。

一个下雨天，我在小区附近街上听到猫叫，寻声找去，居然看到小白躲在️一个角落里发出求救声，我喊它的名字小白，它听到我的声音一颠一颠地走过来。

在楼下附近还找到另一只狸猫。四只猫总算在一起了。

（八）

曾经年少，总以为梦是可以实现的。但我毕业后到处求职投简历，就像渔人大海撒网一样，机会渺茫。

在上海大城市找工作很困难，出人头地的梦想变得遥远。我干着普通的工作，住着被房东催交租金的小房子，过着平淡的日子才是最现实场景。

除了照顾小猫，我别无长处。如今这唯一的业余生活也快被陌生人剥夺了。

手机响了两声，是微信的提示音，“陆小姐，15号要交房租了，请按时交费。”房东催房租了。

月底发工资，月中就要交房租，事与愿违，总是有时差。我叹口气，快没钱交房租了，猫的主人还是尽快让给有钱人吧。

晚上没有鱼吃，我去厨房倒出一碗猫粮，下楼去喂猫。

围着小树林没找到小猫，忽然听到喵喵声从一辆汽车底下传来。

一只，两只，依然是瑜伽下犬式的动作，几只猫慵懒又傲娇地走过来。

小猫走到我脚边，我蹲下来，一阵淡淡的香味入鼻，有点像男人用的古龙香水。

我推了推地上的猫碗，“吃吧，吃完了去找你的古龙新主人！”

我站起来，才发现小猫是从一辆跑车底下钻出来的。跑车的玻璃黑漆漆，看不清车里面，隐约驾驶位上有团黑影一动不动，我感觉车里有人在观察我喂猫。

我立刻想走开，脚下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我又蹲下来按住狸猫，它脖子上的项圈多了一个金吊坠，项圈不是我买的普通型，被人换成名贵的伊丽莎白猫圈。

狸猫被我按住想挣脱，我抱起它，现在要改名唤金狸猫了！翻了一圈终于在它脖子底下找到一长细长的纸条。我一锅端地抱起狸猫和纸条一起带回出租房。

开门开灯后，狸猫从门缝逃出去找它的同伴，我小心翼翼地拉开纸条，一行字出现在眼前，字迹行云流水，带着一份骄傲：“很遗憾，小猫必须是我的。”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我被这句话的傲慢惹怒，再细看纸条的落款：“顾生生。”

这个名字很熟悉，我一下子愣住了。

（九）

再细看，纸条最后有一排小字：石库苑8栋503室。连地址都留下了，还是和我住一个小区的隔壁领居。

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不管了，有钱就可以任性吗？我从书架上拿出纸笔，撕下一条纸边写上：“是我养大了它们，你凭什么说猫是你的？”

纸条写完正想出去塞在猫圈里，“砰砰！”声传来。

“这么快来要猫了！”我跑到门口打开门：“猫不在家，要猫自己找。”我没好气地说。

“什么猫？小姑娘，侬啥神光交房租了？”房东大叔一脸错愕地问。

我赶紧说一发工资就交房租费。

“一个星期之内交齐房租费，否则搬出去，租房子的人老多勒！”大叔站在门口憋着上海口音说普通话，说完抬脚准备离开，又回过身，“阿拉房间弗好养阿猫阿狗，晓得吧！”

我连连点头，看来小猫只能给顾生生养了。

我住在6栋，8栋在6栋对面，明天早点回来去找小猫的新主人吧！

正如东方明珠是上海的地标一样，产品展示馆是公司的形象代表。从踏上第一层石阶开始，就是在通往梦幻世界的路上。从墙上的每一幅艺术画光影流动，到低头处被人忽略的踢角线随意都是被用心设计过。再普通的产品放在经过心思巧妙设计的空间里，观者都会放下纷繁，愿意接受一场久违的重逢。

无论是否有客户来展示馆看产品，我都喜欢来这里小憩。走一走，坐一坐，看一看。直到在路的尽头，墙上有一块浅灰色的铝合金牌，上面用烫金字写着设计公司和设计师的名字。

正如大片落幕后，观众离席时，很少人会留意演员表一样，除了惊叹和喜欢眼前的设计风格，但是大家似乎都没有在意是谁设计的。

当我在公司展示馆墙上看到设计公司首席设计师的名字后，我的眼睛变得专注起来，心想，原来一直在这儿等着我呢。

墙上写着：上海尚品设计公司首席设计师—顾生生。

公司的装修和设计师是顾生生，和我争养小猫的人也是顾生生，世间应该不会这么巧有两个同名的人。顾生生只能是一个人！

我无意识地在网上搜索尚品设计公司的信息，在公司成员处看到顾生生的照片和介绍。从青城小山村走出去，来自海外的设计达人，获多项国际设计大奖的建筑师、设计师、新古典艺术家。每一个头衔都是闪闪发光。

顾生生还和我是老乡，我却和他天差地别，高攀不起。

照片里顾生生在看设计图，除了一头黑发，他的五官也像他设计的作品一样像雕塑出来一样的，光亮宽敞的额头，剑眉浓黑，细长眼睑低垂，带着一丝丝忧郁的气质。鼻梁挺立，薄唇微闭，矜持，高冷又禁欲。

他身后墙上的画很眼熟，我放大细看，居然是一只猫，确切地说是我的小狸猫。没错，我的小狸猫一脸谄媚迷离的表情，戴着金吊坠的项圈，伸着漂亮的猫爪，猫指甲像穿上旗袍的女人妩媚妖娆。

顾生生这是向世人宣布小狸猫是他的。我的心头生出一丝悲凉，贫穷限制我的想像力，如此好看又多金的男人什么都不缺，却和我抢夺养猫的主权？

一下班，我回到租房小区直奔8号楼乘电梯到5楼。我按响了门铃，许久无人开门，几只猫不知何时出现在脚下，它们也在等它们的新主人开门吧！

（十）

小白，三花，狸猫双胞胎兄弟，这些小猫是我从奶猫养到现在，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小白喜欢抓小老鼠放在我面前显摆能耐；三花猫是小公主，长得最好看：双胞胎狸猫最黏人，一刻也离不开主人的裤脚。

一想到它们在顾生生那里也是这样一脸的讨好，我就想伸出兰花指，痛斥它们的重色轻友。

狸猫扑上来咬住我的牛仔裤脚，左右撕咬，“老兄，这是我的裤子，不是你的猎物。”我慢悠悠地说到。

收养了这些猫宝们后，我常常只穿牛仔型长裤，万一被它们咬到皮肉，打不打破伤风针都是要花钱的，而我穷得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离开8号楼，夜幕降临，等到休息日白天再来完成交接猫主人的使命吧！

那天晚上，我又梦到童年的自己，周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同伴，周伟的妈妈很凶悍。多年以后我看完周星驰演的《功夫》电影，不由感叹周伟的妈妈绝对是包租婆的原型人物。

“你妈今天又骂你爸了？”我和周伟坐在操场上，看他一脸闷闷不乐，猜到他父母又吵架了。

“今天早上我爸没买到鲜奶，买了豆浆，我妈骂他出门晚，偷懒。”周伟叹气道。

“以后你跟着我混，我绝不会像你妈妈骂你。”我拍着他肩膀，一脸女侠豪气。周伟眼里闪着光，使劲地点头。

听大人们闲时聊天，我隐约听明白为什么周伟妈妈老是对他爸爸不好的原因。

周伟妈妈是本地人，因出生时就有脚疾，左脚轻微跛足，以致长大后没找对象。周伟爸爸是外地人，在青城学校教书。经人介绍周伟父母认识后很快结婚。

周伟爸爸长得高大帅气，周伟妈妈觉得周伟爸爸不是喜欢她，只是图她家有钱，老怀疑他在外面有女人。

“没有，没有女人，我心里只有你和我的学生。”在周伟家，听他爸爸和妈妈解释了很多次。

“你上次去谁家家访？别以为我不知你怎么想的！你是逃不出我的火眼金睛的。”周伟妈妈哼着鼻子说。

“那是我的工作，你血口喷人。”男人气得声音颤抖。

“去去去，你那工作挣几个钱，我打一场麻将就赢回来了，别在这儿显能了！”女人无不鄙夷地看着男人。

“你，不可理喻。”男人懊恼地拂袖离开。

在那夜梦里，我忽然成了周伟妈妈，和顾生生吵架，吵得很凶，骂他不讲理，抢我的猫。

（十一）

周六早上醒来，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进来，卧室隐约可见。一想到自己在梦里变成悍妇，不禁哑然。

我继续在网上查找顾生生的资料信息。在屏幕上抚摸着他冷峻的脸庞，感觉这张脸似成相识。

几只猫已经乖乖地在宠物笼中，我拎着它们下楼，去新主人的住处。

到了8号503室，我刚想按门铃，忽然门开了。

果然是顾生生，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直到看在笼子的小猫，他的眼睛发出惊喜之光。

“您好！”我放下手里的笼子，开场白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

“请问您是顾先生吗？”我感觉自己的样子像极了快递员，手里拎的是快递盒。

“是啊！你是来送猫的吧！”顾生生倒直接，一种委屈和生气从心头升起。

“这些猫是我的。”我感觉脸上发热发涨。

紧张感像潮水一样来得快，涌上来后却慢慢往下退。我眼睛睁大，电脑里的照片变成了鲜活的人站在眼前，头顶黑发梳成一个小的马尾发辫，眉形比照片还要浓黑，眼线细长。脸上的皮肤看起来苍白柔软。

果然是很潮很时尚的设计师。

“所以，你不是来送猫的？”一个有磁性的男低音像玻璃被打碎了一样把我从沉思中召唤回来。

我鼓足勇气说：“顾先生，我是来告诉您，这些猫是我从奶猫养到现在，他们是我的，我想请您以后不要打扰它们。”我的声音越说越小，怯懦又自卑。要是顾生生知道我是一个连房租都交不起的人说这些话，只怕会笑出声来。

顾生生眉头挑动，低头瞥了一眼猫宝，几只猫像看到鲜鱼一样冲着他示好。

“你是？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顾生生温和地问。

“我姓陆。”

“陆小姐，这些猫每天都会来我家，你刚刚也看到它们见到我样子。你说它们是你的，怎么证明呢？”

“这，我一直在网上卖猫粮，猫罐头，猫条，我每个星期都会去菜市场给它们采购新鲜的鱼，这些可以证明我在养猫。”我一口气说出喂养的各种猫吃食物，拿出购买截图给他看。

“进来坐会吧，你一直站在门口。它们熟悉这里，让它们自由活动吧。”顾生生想了一会儿，没有想和我斗嘴抢夺猫宝的抚养权。

笼子门打开了，小猫像到了自家一样冲出来，满地打滚，连奔带跑地四散玩耍。顾生生耸耸肩，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十二）

我进了大门，眼前的光线变得明亮，从客厅看到阳台是一个整体空间。光线从阳台外斜照进来，白光折射成红的，紫的，金的各种细微差别的色彩洒落在地上。猫宝们在温暖的地板上匍匐和翻滚，惬意地来回摩擦。

这是一套面积有一百多平的房间，墙上挂着几幅手绘画，桌上和地上有书籍和画稿。我被一个角落放的猫砂盆吸引过去，这里应该是猫宝专区，有毛茸茸软垫，洗澡的猫盆，淋浴花洒，不同的毛巾，铃铛和球类玩具。

我咽了一下喉咙的口水，表情不自然地看向其他地方。

“坐，你看它们在这里过得自由自在的，我不知你为什么一直在说它们是你的。”又是好听的声音传来。

我蹲下来，冲着猫宝们喊道：“小白！小花！小狸！”几只猫听到声音停止玩耍，回头看着我喵叫道。

“你看，它们认我这个主人。”我用手指着说。

“白花狸？怎么只有三个名字，不是有四只猫吗？”顾生生脸上挂着笑意问，就差笑出声音。

“别以为名字土，管用就行。两只小狸猫是双胞胎兄弟，唯一的区别是在它们鼻子上，你看它们俩的鼻子，一个是白的，一个是花的，我只要喊小狸，它们俩都会听见的。”我耐心地解释道。

他点点头，赞同我的细微观察。

“在我这里，它们只有一个名字：维特。”顾生生声音如流水般安静地说。四只猫齐刷刷地回头看向他。

“Waiter?服务生？”我好奇地问道。对方指了指书架，“第一次看到它们起的名字。”我走到书架前，看到书名：少年维特之烦恼。

“好吧，我们各自喊各自的名字，把决定权交给它们。”我站走来，靠近小猫，弯下身，伸出手做招财猫动作，“小白，小花，白小狸，花小狸，过来！”

四只猫竖走尾巴，摇摆着身体，四足踏雪蹄朝我跑来。

“维特！”顾生生拿着一把铲子整理猫盆里的猫砂，发出浑厚的男低音。

猫宝们跑到一半，又看向顾生生，再看看我，停在我们中间，它们在犹豫去哪边。

“维特！维特！”顾生生的声音有磁性，手的里铲子也有要玩耍的吸引力。

我走到门后拿起扫把开始扫地，一边扫一边喊着它们的名字。

扫把在地上打着圈圈，四只猫眼睛随着扫把的方向也开始转圈圈，没有猫能抵挡女巫扫帚的诱惑！两只狸猫停顿片刻，再也坚持不下去，它们欢喜地向我的扫把扑过来。小白和小花仿佛不忍心顾生生独自一人，跑向猫铲，在他脚上来回磨蹭。

“这样也好，我们各自养两只，互不打扰。” 我抱起狸猫兄弟走向门口，还是这俩乖乖和我心意相通。

顾生生看看猫和我许久，眼神有些失落，“它们长在一起，现在分开了，你真忍心？”他的声音更低沉了。

“什么意思？不是说好我们喊名字，它们跟了谁就是谁的吗？”我没听明白顾生生的意思，反问道。

“我们一起养猫吧，陆佳佳。”他抱起小白和小花走过来，放在狸猫身边，像是妥协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被他说出的最后三个字愣住，脑海里拼命想是哪一个场合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你在网上买的猫粮收货地址上有你的名字。”他淡淡地说。

我嘘了一口气，还以为顾生生在哪儿查了我的信息。要知道一个人远离老家在上海打工，无房无车无钱，交不起房租，买不起名牌包包。如果让顾生生知道这些后，知道我还想养猫，估计他心里都要笑出声音来。

顾生生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这是我房间的钥匙，你可以来喂猫，别在网上买猫粮了，猫不喜欢吃。”

“你为啥知道？”我有些吃惊地问，除了菜市场买回来的新鲜鱼外，我在网上买的猫粮，猫宝们的确有时候不吃。我一度认为是不是猫给吃刁了。

顾生生没说话，从冰箱里拿出一盘肉条倒在猫盆里，四只小猫围住猫盆，喵喵呜呜地吃起来。

我有些尴尬，贫穷再一次限制了我的想象。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主动承包了铲屎官的工作，负责给猫宝洗澡、吹干、陪玩一条龙服务。

我和顾生生开启共同养猫的生活。

在一次偶尔机会，我看到顾生生的家庭相册，吃惊地发现顾生生居然就是周伟。被他妈妈嫌弃的爸爸不仅抑郁而终，连周伟的名字也改了，和他妈妈同姓。

“为什么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小时候？”我靠近顾生生的脸问。

“可能是男大十八变吧！”他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温柔地答道。

“你真的只是想养猫而已吗？还是早就知道我是陆佳佳，故意制造养猫故事？是不是？”我不依不饶，伸出手去抓他的脸。

“女侠，女侠，自重，猫宝们都在呢。”他用眼神瞥了瞥地面，四只大猫正好奇地盯着上面快要挨到一起的两张脸。

“让你的维特们走开，你现在是我的了！”我抱住顾生生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