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2月2日,中午12点,天空开始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花稀疏不成形,飘落在这片黄土大地上。村子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户户开始备起了午饭,也许有伴着麻麻花儿香味的刀削面,也许有和着酸菜的莜面窝窝,面食永远是晋北大地上这个小村庄里唯一的主食。
伴随着一声清澈的啼哭,我,章家的二女儿,出生了。
产婆抱起浑身黏糊糊的我,面对着因过分使劲被汗水浸透了的母亲,说道:“还是个闺女”。母亲太过虚弱了,什么话都没说,把头转向背对人的一侧,全世界都没有看到,她的脸上划过一滴眼泪,这滴泪,就是我命运的开始。
产婆安顿好我和母亲后,转身出门,对着门外焦灼等候的爷爷、奶奶、姑姑,还有4岁的姐姐说道:是个女娃娃。空气凝滞了大概10多秒,安静的有些尴尬,尴尬的有些可怕,可怕的有些悲哀。奶奶出声问道:“大人和娃娃都好着吧?”“嗯“产婆应了一声,然后奶奶和姑姑带着姐姐进屋看妈妈和我,爷爷闷声转头拿起了草帽,带着旱烟,出门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借着村子里唯一的一部电话,远在500公里以外当兵的父亲得知了我出生的消息,平静的向领导请了假,收拾包袱回家探亲。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姐姐,这些是当时我最亲的家人了,对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件事情,大家如同商量好一样,全部以沉默回应,该抽烟抽烟,该做饭做饭,该洗锅洗锅,该玩耍玩耍。看不出欣喜,也看不出悲伤,但是我却不知道,这样平静的表面之下,升腾起了多少复杂的情绪。
后岩村是晋北大地一个极其偏僻的村庄,交通只有一条用双脚踩出来的山路,离最近的镇子步行需要大约一个小时。资源极其匮乏,全村饮水共用两个泉眼,自然划分为上村及下村。消息难以传递,公社有一部电话,全村人对外的联系都靠它。民风淳朴保守,邻里邻间往往以互送美食表达友好,所谓美食基本是有点肉腥味就算好饭了。
在全中国上上下下都严格执行”计划生育“的年代,我们的村庄,因为地处偏僻及思想保守,还是产生了很多漏网之鱼,我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我是个男孩儿,就算是一条令人满意的漏鱼,全家人冒着倾家荡产、挨训罚款的风险,也是甘之如饴,可偏偏,我是个不带把儿的,是一条不合格的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