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一个叫丁香的镇上,从小在这里长大,听到了许多关于她的美丽动人的传说。丁香美名流韵,但在我的家乡这个叫丁香的镇子,我一直无缘得见她的姿影。早就稔熟了那几句诗:李清照说过“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李商隐说过“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戴望舒说过“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所有诗句里的丁香似乎都是含怨带愁的——那已不是植物的丁香,那是文学的丁香,诗的丁香,梦的丁香。丁香之美,美得虚幻。
丁香。我念着这两个有韵的字眼,像花在唇间颊边轻绽了两瓣,像蜻蜓之足在水面轻点两下,像玉指在筝弦上弄出两声清响。是一种舒展、大方,又有几分矜持、内敛的优美。是一种带笑的声音,有美好心情流贯其中的声音,一种让人呵气如兰、齿颊留芳的声音。
大约和许多人一样,我也不明丁香所以结愁的缘由。第一个说丁香含愁的人是谁呢?大概不可考,但多愁诗人的笔下传统,使“丁香结”一直结在人们心里。在诗的氛围中,我倒也爱这样看丁香:一种花,她凝结着看花人的情愁,是楚楚动人的。特别是前几年在网络上一个叫唐磊的,就是唱着《丁香花》走红的。一曲感人至深的《丁香花》让无数歌迷动容,也一度引起众多纷繁的臆测。一个凄美、浪漫的爱情故事传遍大江南北,丁香愁得无端,也愁得美丽啊。
但我想象的丁香,是有几分仙气的。她是素洁的一丛,不在炊烟袅袅的杂院,在清寂的苑囿。月光笼罩,她的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有暗香浮动,让人不知今夕何夕。还有几分雅气。婉约的江南宜于她。她立在江南的烟雨中,立在江南的深深庭院里,那些庭院多有着悠远难探的历史,风流千古的韵事。她与一些性情不俗的人们结伴,儒雅书生,娴静女子,诗画相偕。不错,江南的池塘满池莲韵,江南的水湄杨柳依依,江南的庭院便应亭亭立着一株丁香,她侧畔是兰,窗前有月,阶前时雨:这才是江南的韵致,这才是丁香的谐和。
丁香,这种纤弱、隐淡的花,是不能站在街衢上的,市声尘埃会杀死她;也不能置身被称为勾栏瓦舍的地方,浊气会淹没她。她就应住在江南的深深庭院里,庭院的幽幽气息,和主人的优雅气质,才可以养她的心。丁香花不浓不艳,朵儿不大,她的香成丝成缕,飘逸、隐约:我这样想象丁香。这样的想象长久盘桓在我脑子里,我想,这就是丁香了!
我无从印证我的想象。《现代汉语词典》说:丁香,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叶子卵圆形,或肾脏形,花紫色或白色,有香味,花冠长筒状,供观赏。又说,丁香,常绿乔木,叶子长椭圆形,花淡红色,果实长球形,生在热带地方,花可入药,种子可以榨丁香油,用作芬芳剂。这些文字并不使人特别明白。如果说世上有两种完全不同的丁香树,那么我所想象的,怕是第三种。我不知丁香的花期,也不清楚丁香的生长地,小镇美丽动人的传说只是一种假想。
谁想,在我和丁香久违的约会中,我邂逅了丁香!那是四月天,飞絮满城,众花争春。政府大院里多了一种陌生的花树,枝矮花繁,素洁淡雅,似雪如云,排列路边,丛立房前。我每天打花下经过,只觉得好看,并不特别留心,觉察不到任何香气,也从不琢磨它为何物。一日,同伴不经意地说起,那是丁香。啊,真是惊喜莫名!那或许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的情形了!
来到丁香跟前,我仔细端详:原来是一些朴素极了的小花,细细碎碎,攒在一起,一树繁华千万朵,一树浅紫,一树粉白,那是紫丁香,这是白丁香……丁香花比我想象中的要素朴平易,更惹人怜,乍望之下,见树不见朵。这些不起眼的小花,担着“丁香”这个美名,让人有点不敢相信。有意捕捉她的香,忽焉似有,再嗅却无,正如梦中那般。
我见到了丁香,圆了一个梦,因为我知道,丁香花开的声音是世界上最灵性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