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际的暗夜笼罩了一切。水面上一丝波纹也没有。只有寂静在传递。从天空,传递到水面,又从水面传递到水底。
在寂静的水底,一个又一个肉眼看不到的细胞,仿佛听到了一声号令,纷纷苏醒过来,开始碰撞、凝聚,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躯体。
庞大的躯体大部分沉没在水里,只有头部抬出了水面。
小衣醒了。
看了看臃肿肥胖的身体,小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小衣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大。“在这呐!在这!隐藏得还挺巧妙的!”一只肉乎乎的胖手摘下了几只虫茧。
“正好给我家大芦花公鸡当早点。”胖手说。“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另一个声音说道。
小衣面色一凛:现在是生死搏斗的关头。要么,困死在茧中;要么,被捉去当点心吃掉。只有努力拼搏,方可有一丝活路。虽然在拼搏进取的过程中,也许自己会夭折,也许自己会功亏一篑,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生的希望,自己必须用百分之一百甚至二百三百的努力去争取。
小衣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只见周围的水体纷纷被吸进了小衣的身体里,小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待水渐渐干涸时,小衣又狠狠的呼出一口气,只听“咔”的一声,小衣感到背上仿佛被扎了两刀,彻骨彻心的痛。小衣连忙又吸入一口气,以缓解疼痛,又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往痛的地方看去:只见四只小小的、嫩嫩的翅膀从后背痛处伸了出来,小的连自己的一节身体都不到、嫩的一阵微风就能将它们吹折。小衣又继续吸气,呼气,翅膀却仿佛不再生长了,小衣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感到头晕目眩,于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小衣感到精神好了许多。环顾四周,水早已消失不见,自己臃肿肥胖的身躯如故,翅膀,哦对,翅膀,仿佛长大了一些。小衣深深吸了口气,内力一运,把自己的身体缓缓地往中间缩,仿佛在练缩骨功,在中间的骨节碰到后骨节时,僵住了。小衣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全身用力一缩,只听“咔”的一声,一节体环节消失了,瞬间小衣痛得满头大汗,但更痛的还在等着小衣。只见小翅膀忽然从身体里往外伸出,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往外拽它,缓缓地、慢慢地,但又不可阻挡地往外伸出,“咔”的一声,翅膀停住了,小衣感到头痛欲裂,骨痛如刀刮一般,小衣又狠狠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把身体弯成弓形,又一节体节消失了,小衣感到全身力气耗尽,再无一丝气力了。
“嘻嘻!这呐!在这呐!没想到还有!”胖手又摘下了几支虫茧。“这几天大芦花吃的可带劲了。”“肯定还有!继续找!”另一个声音说道。
“咱打开一个看看,看这家伙变成蝴蝶没有。”胖手说。“呀!这么胖的身体,翅膀这么小,也看不出它能变成蝴蝶呀。”“我可是为了它好,让它早点变成蝴蝶的,谁知道它这么不争气,这可不赖我呀。”胖手满不在乎地说:“大不了,继续给芦花大公鸡当顿早点呗。”
小衣记得那是隔壁的小黄蛹,听到胖手的声音,小衣的内心震撼了:“一旦破茧,对于身体没有完全长成之前的小黄蛹来说就是死路一条,因为这时的小黄蛹还摇动着小小的尚未发育完全的小翅膀,而小翅膀连“沙沙”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默默地无助地随着自己主人的身体缓慢的蠕动而前行。小黄蛹既没有轻盈的身体,更没有漂亮的大翅膀,而且,永远也没有新生的机会了。
“嘻嘻!这只蛹子的爬行真好玩!”胖手说。“再抓几只,咱也看看。”另一个声音附和道。“走!再去别处看看。”脚步声远去了。
小衣慢慢地抬起头,抑制住满眶的热泪,继续弓身,缩节,身体内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前进!前进!为了死去的小黄蛹!为了死去的无数的小黄蛹们!”
“咔”“咔”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翅膀从后背里不断伸出,不断延长,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了,小衣感到全身热的厉害。每伸出一节翅膀,小衣就把身躯靠在坚硬的茧壳上,用尽全身力气来自摩擦,摩擦,再摩擦,不停地摩擦,直到新伸出的翅膀开始变硬为止,如此反复,反复如此,直到最后一个体节也缩进了体内,身躯再次在坚硬的茧壳内壁上摩擦,摩擦,这时,一股巨大的针刺入体的痛,从小衣的后脖颈处传来,小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还不至于喊痛,这股痛刚刚散去,又一股巨大的针刺入体的痛,从小衣的前脖颈处传来,小衣感到又痛又痒,喘不上气,但它还是拼命地坚持,坚持,坚持着,小衣忽然看到眼前一片黑暗,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一天清晨,太阳公公刚刚从东边的山坳里升起,鸟儿们就开始在高大的榆树上叽叽喳喳地谈论着昨日的新闻,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大地披上了晨晖。
胖手和同伴又一次来到了山谷深处。“终于让我逮到你了!”胖手兴高采烈地叫道,伸手向小衣的茧衣抓来。“没想到它隐藏的这么深!”同伴附和道。“抓住它,给我家的大芦花公鸡当早点,等吃鸡肉的时候你也有一份。”胖手兴冲冲地说。 胖乎乎的手刚刚要接触到茧壳的时候,忽然被吓了一跳,手僵在了空中。
只见坚硬的茧壳忽然裂开了一道缝,一个小小的黑色的脑袋从裂缝中缓慢又倔强地伸了出来。“啊!”胖手和同伴被看到的景象吓坏了。黑色的颈部、红黑相间的翅膀、黑色的腹部、尾节,象阅兵一样,从胖手和同伴的眼前一列一列地经过,展示,直到整个身躯俯伏在小树枝上。
小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张开了翅膀!小衣运用内功,不断扇动着翅膀!血液一次又一次从膀根出发,一次又一次将翅膀充满!小衣的血压一次又一次地变化着,但小衣依旧坚持着!坚持着!坚持着!
终于,小衣收回了翅膀,不动了。“怎么回事?”胖手和同伴疑惑了。
小衣又一次张开了翅膀,翅膀是如此的强大有力,带动起小衣轻盈的身体,向着空中,向着生命的未知领域,飞去。 “快抓呀!那是一只真正的蝴蝶!”胖手和同伴手忙脚乱。“抓住它!送给住在我家里的日本人,一只就值两千块钱呢!”“快拿抄网!”“快扣!”胖手和同伴往天上一阵胡挥乱舞。
强风“呼呼”地从小衣身边刮过。
小衣轻巧地躲过,向山谷深处轻盈地飞去。
“没逮着,怎么办?”胖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地说。
“附近肯定还有!”同伴大声说。
“对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走!抓蝴蝶去!”胖手从地上一跃而起,带着抄网和同伴兴致勃勃的去了。
一只青绿色的螳螂,看到了正展翅飞翔的小衣,轻蔑地一撇嘴:“得瑟什么,不道啥时就成了哥们的午饭了。”
生命就是这样的脆弱,生命又是这样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