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题记:金庸 《神雕侠侣》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白马青衫,浪迹天涯,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记得小时候啊,也一直做着这样的江湖梦!
也许是从儿时第一次在黑白电视机里看到黄蓉脱下褴褛衣衫,摇身一变成了头束金带、灿然生光的少女,她与靖哥哥相见,江湖儿女,会心一笑,白衣胜雪,意气风发。
也许是从童年时在书中读到杨过朗声而道的豪言壮语“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英雄男儿,沧海一笑,策马仗剑。
也许是看到豪情万丈的萧大侠流下英雄泪,他痴念着“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岁,就只阿朱一个”。儿女情长,半生执念,一世深情。
也许是风陵渡口郭襄目送杨过杳然离去,世人都叹息那一句“人人都说我因为爱着杨过大侠,才在峨眉山上安了家,其实是爱着这峨眉山上的雾和霞,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的烟花。”
也许是《笑傲江湖》里“婆婆”的嘱咐:“令狐少君,临别之际,我有一言相劝。”令狐冲道:“是,前辈教诲,令狐冲不敢或忘。”但那婆婆始终不说话,过了良久良久,才轻声说道:“江湖风波险恶,多多保重。”此去江湖,雨骤风急。长路漫漫,望君珍重。
也许是《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与周芷若狭路相逢,她冷笑道:“咱们从前曾有婚姻之约,我丈夫此刻却是性命垂危,加之今日我没伤你性命,旁人定然说我对你旧情犹存。若再邀你相助,天下英雄人人要骂我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张无忌急道:“咱们只须问心无愧,旁人言语,理他作甚?”周芷若道:“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也许是程英坐在桌边写下“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也许是杀人不眨眼的李莫愁吟了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也许是襄阳城外的百万金兵,也许是黄药师独守的桃花岛,也许是翩翩公子世无双的段誉,也许是放荡不羁的东方不败,也许是疯癫的欧阳锋,也许是寂寂无名的扫地僧。
无量山,重阳宫,思过崖,缥缈峰,绝情谷,光明顶,峨眉山,活死人墓,断肠崖边……襄阳城外江山好,雁门关上家国情。大都酒馆心灵犀,绿竹巷里琴瑟鸣。西夏皇宫冰窖暖,活死人墓爱恨生。
那个刀光剑影的江湖里,还有无数荡气回肠的名字:世间无崖,至远桥,入熠熠星竹,婉兮清扬,登千寻翠山,见长春图景。人有过,但求不悔;情有离别之时,当无忌,愿莫愁。
这就是金庸先生的武侠世界,江湖儿女,侠客隐士,恶人混蛋,各有各的痴和情,各有各的悔和惑。有深情缱绻,有世间大义,有铁血丹心。笔墨一点,就是整个江湖。
曾经啊,也一直做着这样的江湖梦。
只是时光倏忽而逝,后来,我们终于长大,一路走来,历经岁月洪流,也终于领略了人生的腥风血雨,由不识愁滋味的懵懂少年长成了受尽风吹雨打的大人。失意和失恋都曾经伴随我们,磨难和挫折一再地光顾我们。我也终于想起《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的那一番彻悟,她说:“从前爹爹教我念了许多词,都是甚么愁啦、恨啦。我只道他念着我那去世了的妈妈,因此尽爱念这些话。今日才知在这世上,欢喜快活原只一忽儿时光,愁苦烦恼才当真是一辈子的事。
年幼时的豪情万丈和年少时的柔情似水终成一场空,我们逐渐变得小心翼翼,也开始懂得事事拿捏分寸,遵循着世间规则,终于甘于平凡。人人明哲保身,又哪里还有人去做大侠呢?那些曾经的江湖梦也似乎醒了。
白云苍狗,来去匆匆,一切随风。人生所执,强求不得。尽归尘土,消于无形,世间万事万物,哪里又有什么长久呢?
《倚天屠龙记》里有一段写小昭坐在张无忌身边,唱了一段:“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藏吉。富贵那能长富贵?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
“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斯人虽逝,江湖仍在。所以我仍然做着另一个江湖梦:像周伯通那样,生而自由,守住自己的一片铁血丹心,隐居于一方天地,“青青翠谷,点缀着或红或紫、或黄或白的鲜花”,与世无争,心无挂碍,让有生之年多自在,多骀荡,多快意,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