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花事(第五十一章~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一章:危机四伏皮肉之苦

她这是在哪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惧让凤九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静谧的黑暗中只有她沉重的喘息声,四面八方仿佛有着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九儿!”男声穿过层层迷雾,终于唤醒正身处梦靥之中的凤九。

凤九睁开眼,虽然看不真切,可还是一把抱住了东华。

温暖的手掌抚上凤九因冷汗而微凉的额际:“做噩梦了?”

“嗯。”凤九点点头,心有余悸:“在一个好黑好黑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

“别怕,有我在。”东华心疼地拥住凤九的身子,轻拍她的背。

凤九靠在他胸前,轻轻应了一声,其实已经觉得好多了。

东华则是眉头微皱,状若深思,凤九会做噩梦绝非偶然,他心中隐隐不安:“九儿,这几日你就乖乖待在宫里,别再出去乱跑了。”

“不过是个梦……再说,谁乱跑了,还不是因为你……”凤九不满地窃窃私语,接着,她才想起自己原本是打定主意不理他的,便娇蛮地扭过脸去,然而圈抱着他的手倒是没有任何要松开的意思。

“还在生气?”东华刮了刮她的鼻尖,被她这口是心非的模样逗得很乐。

凤九仰起脖子,张开嘴,咬住东华的手指想要以此泄愤,可却在关键时候犹疑了起来,她悄悄抬眼,见他还是温和的笑着,就好像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娃娃一般,她恼怒地松口,然后不情不愿地将脸转向另一侧:“哼!”

“可我却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九儿,莫非是,你觉得我还不够爱你?”散发着热度的手掌不规矩地游移到纤细的颈子,粉颈上人为的点点痕迹依旧十分清晰。

凤九原本像只慵懒的猫儿一般,享受着他轻柔的抚触,闻言,猫儿炸了毛,一把火轰得烧上那张花颜月貌:“才不是这个,你……”他又曲解她的意思!

“那就是身子不舒服了。这也好办,明日我带你去灵宝天尊那里,在天泉里泡上一会儿就是了。”

“哪有人这样的?”凤九嗔道。上清境的天泉是出了名的疗伤圣地,那里是这样用的?若是主人问起来,难道要如实说是因为闺房之事吗?怎么说得出口啊?

“这有什么?”东华满满的不以为然。

凤九一时无言,她在东华的怀里蹭了几蹭,舒服地窝着:“而且,也不是因为这个……是你每次都挖坑给我跳……”

“哦?此话怎讲?”东华饶有兴趣地问。

菱唇撅得老高:“你心知肚明。”

“这可冤枉了。事是你‘亲口’做的,话也是你亲口说的,怎么就成了我给你设下圈套了?”

“问题是,明明你都知道……”

“我看你挺开心的。更何况,你也没问不是吗?”东华若有其事地解释道。

“哼!”强词夺理!

东华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化去她心中残余着的浅淡不安。

呼吸间盈满让她心安的气息,睡意翩然袭来,凤九安然地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东华垂下眼眸,神色宠溺。他看向屏风上挂着的衣物,眼光在铃铛上稍作停留,微抬手,灿烂光芒从指尖射向铜铃,悄无声息地融入其中。

凤九掀开碗盖,浅尝后,神色微讶:“阳羡雪芽?今日的茶倒是有些意趣,就是这味道稍嫌重了些。”

“什么?”玄霜的神情更为讶异,她泡的明明是……

“怎么了?”凤九稍稍抬眼。

“奴婢下次会泡淡一些。”

远处一个人影逐渐放大,原来是一个穿着喜庆的老人家走了过来,只见他向坐着的凤九躬身作揖:“不知娘娘请小仙来是所为何事?”

“请坐。我今日对一件事情有些好奇,便想着要问问月老。”

“娘娘但说无妨。”

凤九微笑,她看向身侧的侍女,轻声吩咐:“玄霜,去取些清茶点心来,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是。”玄霜旋即领了吩咐下去。

“这仙娥……”看着远去的身影,月老若有所觉地皱起了眉。

“月老真不愧是掌管人间姻缘的神仙,一看便知端倪。”凤九赞叹:“我要问的便是她的姻缘,我察觉她红鸾星动,正想牵个红线,可细算之下……”

月老明言:“此女姻缘确实在凡间。娘娘近日……小心为上。”

凤九一愣:“此话怎讲?”为何这月老突然要她小心?

“此女会被贬下凡间,必然是犯了什么错事。而她现在又恰好是在娘娘身边伺候着,娘娘不可不防。”月老语重心长地劝谏。

“我知道了。”凤九微笑。

没一会儿,玄霜便端着茶盘回来了。

“说起来,在成玉还没成仙的时候,她和连宋的红线是你给牵上的吧。”凤九看过命簿,也问过司命,可司命也说了,三殿下的凡间情缘并非出自他的笔墨,可想而知,那便是这月老的手笔了。

“咳咳……没错。”月老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捋捋花白的稀疏胡子:“原本呢是单纯想让三殿下吃些苦头,让他尝尝单相思是什么滋味,却没想到这红线阴差阳错地越缠越紧。”到最后,他就是想解都解不开了。

凤九来了兴趣:“怎么?三殿下是招你还是惹你了?害得你要如此整治他?”

“想必娘娘也听说过,三殿下早前是见花就采,就连下凡前还不忘调戏仙娥,害得我殿中仙娥纷纷相思成疾,以致我姻缘殿事务均无人打理。”真是一把辛酸泪,想他年纪一大把了,还要辛辛苦苦地抹地、擦烛台,哎……

凤九笑出声:“原来如此。”

“我姑姑被封住神识,化身凡人素素的时候,她的姻缘是不是也归你管?”

“这倒不是。姑姑与太子殿下的红线是自己连上的?”

“自己连上的?是因为三生缘定?”

“也许吧。说起来,帝君下凡之后,他与娘娘你的红线也是如此。”

“连上了?”凤九一惊。那时候,三生石未变,东华和她理应是与任何人都无情缘牵扯的。

“照理说,应该是连不上的,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连上的也不是往生的那位凡间女子,而是那时身为青丘帝姬的娘娘。”

凤九喃喃自语:“怎么会……”

“情之为物,本就是妙不可言的存在。天命本就无法束缚人心,更别提是像帝君这般的尊神,若是心存执念,即便是下凡历劫,也是洗不清的。”月老笑呵呵地说道。

凤九微微失神,而后浅笑吟吟,她侧身看向那名仙娥:“玄霜,你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怎么样的?”

玄霜一惊:“啊?这……”

“别多想,你如实说就是了,兴许本宫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呢。”凤九别有玄机地说着。

“像娘娘和帝君一般的恩爱两不疑,便已足矣。”玄霜缓缓说出内心所想。

“倘若……对方是个凡人呢?”比起天上神仙,凡人的寿命真是渺沧海之一粟。

“即便只有数十载也无妨,我可以等,等这人轮回转世,便可再续情缘。然而话虽是这么说,只怕玄霜未必有找到命中良人的福气。”玄霜突然有些感叹,缘分一事,向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你倒看得透彻。”凤九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肯定道:“放心,你绝对是有这福气的。”

“承娘娘吉言。”玄霜温婉地笑了。

送走月老之后,凤九又坐了一会儿,随着玉盘里的糕点被清得一干二净,无聊的情绪便冒了出来。见玄霜要再去膳房拿份点心过来,凤九急忙叫住她:“不用了,玄霜,随我出去走走吧。”

玄霜的脸上有着不赞同,她迟疑地劝阻着:“娘娘,帝君不是再三吩咐过,让您不要出宫的吗?”

“太晨宫是宫,天宫也是宫啊,我不出九重天不就是了?”凤九不以为然道,凡事要学会变通嘛!

身着粉纱的仙娥紧锁娥眉,仿佛正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陷入苦恼。

“玄霜。”凤九试探着叫她。

玄霜还是沉浸在自己纷杂的思绪中,没有作出回应,看样子,是没有听见。

“玄霜。”凤九稍稍提高了音量。

“娘娘有何吩咐?”玄霜心神一定,训练有素地回复。

只见凤九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吩咐倒是没有。只不过,自出了太晨宫开始,你似乎就一直心神不宁,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若她没猜错,这烦心事多半与她大有干系。

“实不相瞒……奴婢只是想起了从其他姐妹哪儿听到的消息。”玄霜低下头,神态变得不自在起来。

转移话题?凤九也不再深究下去,便顺着她的话发问:“哦?是什么消息?且说来听听。”

“听说瑶池的某一处栽上了几朵新花,比寒月芙蕖还要再美上几分。”

“这倒要去看看了。”凤九有了兴趣,往瑶池的方向走去。

“娘娘,就在前面一点了。”玄霜指着瑶池的一处:“据说此花刚栽来瑶池,仙气尚是不稳,奴婢法力低微,怕是会惊扰了它……奴婢就在这儿等着。”

凤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随后向莲池边走去,脸上的神色叫人捉摸不定。

“不就是朵花嘛,怎么这么娇气……”凤九努努嘴,成玉竟会容许这样娇气的花养在瑶池?真是奇怪。

凤九缓缓走上前去,定睛一瞧,顿时心下了然。阳羡雪芽、明前水芙……她嘲讽地扯唇一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把戏?澄澈的凤眸有意无意地扫过不远处正站立不安的女子。

凤九半转过身,悠闲地靠坐在白玉栏杆上。玄霜止步不前绝不是因为这花的缘故,那是因为什么呢?她静静地思考着一切可能的缘由。

“喀!”的一声,凤九微晃了一下。

“娘娘小心!”玄霜惊愕地瞠目,出言提醒却已经来不及。

那白玉栏杆竟在顷刻间化作飞灰,凤九失去重心,以半坐的姿势,整个往水中坠跌了下去,可想而知,自然是臀部先着地:“啊!痛痛痛!”凤九痛呼。

“咦?”玄霜惊讶地看着能将人灭顶的池水在凤九身边退散,她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九儿!”东华恰好经过此处,也就目睹了一切,身影一闪,旋即立于莲池中。

凤九早已疼得泪花乱转:“呜呜呜,我好痛,帮我……”她话音一顿,大庭广众之下,她伤在这样一个位置,似乎不太适合让他揉上一揉。眼珠滴溜一转,跌坐在地上的红衣女子便化作了九尾红狐的姿态。

但见红狐奋力一跃,非但没有跳到该跳的位置,反而加重了伤势,疼得它龇牙咧嘴。她怎么忘记了?在阳羡雪芽茶和明前水芙香气的作用下,她此刻法力全失。

看着顽强地抓着衣袍下摆,挂在他外袍上的红狐,东华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在怀里,同时不悦地轻斥:“明明已经摔伤了,还跑跑跳跳的,是嫌自己伤得不够重吗?”

红狐抬起头,红眸泛着动人的水光,颇惹人怜爱。“痛……”

东华只是试探性地在红狐的伤处轻碰了一下,红狐的毛便竖了起来,身子还战栗了好几下,见此,他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抱着红狐回到地面,东华看看明显心虚的仙娥,给司命一个眼色后,便化作一阵缥缈青烟,消失无踪。

凤九一离开,瑶池的水便恢复原样,掀起一阵好大的水花。

“仙娥,随我去找普化天尊吧。”司命说罢,便径直往前方走。他一边走,他边思考着:他是不是曾见过这个仙娥,还留下了印象,感觉她特别……眼熟?

“是,星君。”玄霜没有丝毫争辩又或者要遁走的意思,娟秀脸庞未见恐惧,反是如释重负。

如释重负?这仙娥真是奇怪!让帝后受伤,就算普化天尊能手下留情,帝君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她还是自求多福吧。




第五十二章:狐身养伤温馨日常

红狐静静地趴在紫衫男子的腿上,九条尾巴晃啊晃的,好不春风得意。虽然伤处还是很疼,可是它可以被照顾了呀。

男人一边帮红狐上药,一边轻斥:“我不是说过,让你乖乖待着的吗?”

九尾一顿,慢慢放了下来。只见小狐狸垂下脑袋,讨好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像是在乞求他的原谅。

东华睨了它一眼,顺手取了一条干净的白布,不失轻柔地帮它裹在伤处,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或者我该把你送去药王那里,我也能有几日的清闲。”

事关自己的福祉,红狐的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它半支起身子,在他身上挠啊挠的,红色眸子水润润的,凤九坚决抗议:“我不要!我不要!”

“怎么?现在想留在宫里了?”东华讥诮着。那是谁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出去自找苦吃的?

“我错了嘛。”红狐的头颅默默往东华的掌心偎了偎。咦?怎么突然有点昏昏沉沉的?凤九心中疑惑,随后它抬头望向他,该不会……

东华听见了凤九此刻的心声,却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不过这样的反应让凤九更慌,它极力抓住最后的几丝清醒,咬住了一大片紫色的衣袖。哼!休想甩掉它!最后的最后,红狐的眼前被大片大片的黑暗所取代。

东华低着头,唇角微扬,有规律地轻拍着红狐,眼底满满的宠溺:“也不怕睡得难受。”虽然凤九一直是不声不响的,可毕竟是从高处跌下去,皮肉之苦总是免不了,于是他便索性在伤药里添了些静心安眠的药材,好让她把这最疼的几个时辰先睡过去。待她醒来,药效发挥作用,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没多久,司命从殿外走来,他向着东华作了一个揖:“帝君,人已经交由普化天尊处的人审问了。”

“可有什么结果?”东华轻抚着赤色的狐毛,漫不经心地问道。

“说也奇怪,那侍女一直缄口不言。”司命对此也是万分疑惑。一般人不都会极力澄清,表明自己的清白吗?可这仙娥偏偏反其道而行,就是什么都不说。

东华还是平平淡淡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情况:“你带句话给普化天尊,就说,日落之前,我要个答案。”

“是,帝君,小仙这就去传话。”

“另外,锁妖塔是个好去处。”东华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只见司命恭敬地躬身之后,转身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狐的小耳朵颤了一颤,熟悉的味道让它嗅了嗅,数条漂亮的尾巴心花怒放地摇着。好一会儿,凤九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书房之内只有她一人…哦不,是一狐。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抓着的紫衣,想必是东华走时不愿吵醒它,索性就脱下来了。

红狐轻巧地一跃,跳到了地上,臀部只传来了微微的痛感。“这是……过了多久呀?”它仰着头,望着略沉的天,不知今夕是何夕。

“娘娘。”凤九在走廊上踱步之时,几名仙娥经过,急忙向它行跪拜大礼。

“帝君此刻在何处?”红狐单刀直入。

“回禀娘娘,帝君在清微殿。”

“好的,我知道了。”凤九不动声色地按捺住心中窃喜,佯装淡定地往清微殿走去,只不过步伐微妙地快了起来。

离清微殿还有十余步的时候,就有湿润的水汽从里面飘散出来。红狐吞了口口水,只见它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进入殿内,再小心翼翼地靠近温热汤池的边缘,然后趁着某人不备,跳了进去。

糟了!当红狐身体急速下落的时候,它的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它闭上眼,准备迎接再次袭来的苦痛。

此时,正假寐的男子迅速睁开眼,及时接住红狐,止下它的跌势。“明明都吃过一次苦头了,怎么还不长记性?”东华摇了摇头,状若无奈。

凤九缓缓睁开晶亮的红眸,确实有些心虚,皆因它一时欢喜过头,以至于忘记此事。这事它理亏,它转了转眼珠,决定转移话题:“哼!你把我丢在书房里不闻不问!”凤九可怜兮兮地控诉,真是我见犹怜。它现在好歹是个重病在身的伤患诶,他就这样把它丢在那里,也不怕它出什么事!

东华睨了一眼正努力在他身上揩油的所谓“重病缠身”的伤患,凉凉地说:“你在太晨宫,能出什么事?”

凤九未听出他话中的玄机,只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殊不知,恰好中了某人的下怀。“谁说的,前几日在花林摘花的时候,我就差点……”意识过来的红狐急忙住口。

“哦?原来有人知情不报。”东华并无惊讶,仿佛早已知悉此事。

“你知道?”凤九微讶:“玄霜呢?她现在怎么样?”

“那个随你几天的仙娥?锁妖塔。”指掌轻轻碰触它已褪不少红肿的伤处,见它毫无所觉,东华稍稍安下心来。

“锁妖塔?”妖王被杀的消息一直是封锁着的,所以提及锁妖塔,众仙家依旧认为那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这么说,他是有意放它一条生路咯:“你知道我的意图?”

“我以为,你自有分寸。”东华挑眉。

凤九俯首,乖乖认错:“是我大意了。”下一刻,它讨好地瞅着东华,红眸里闪着几许兴奋的色彩:“我帮你擦背。”

东华定定地看着红狐:“你见过谁沐浴是干着洗的吗?”他抱着它,走上台阶,离开了浴池。拜它所赐,他可以直接穿衣服了。

凤九定睛一瞧,这才发现,温热的浴水因为避水发簪的关系,都被隔开了好几尺的距离。东华虽然是立在池中,肌理分明的身上却是滴水不沾。只是它现在法力暂失,没法变回人形取下发簪。凤九无声地叹了口气。

“觉得很可惜?”

“嗯。”凤九下意识地回应。

东华唇角微勾:“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和小动物一起洗。”他把它放在一旁的垫子上,拿起一边的衣服。

凤九脸一热,好在它本就是红狐,当即便决定将他的言外之意置若罔闻。装傻嘛!这谁不会?

东华没有戳穿它,只是笑了笑,开始穿上里衣。

凤九看着他,看直了眼。此情此景,可谓活色生香。红狐不禁觉得,周遭环境变得更热了。

“关于玄霜……她并没有害我之心,放她下界也就是了。”凤九如此说道,锁妖塔虽然没了妖王坐镇,可是积余数十万年的妖气也非等闲小仙可以应付的。

“不论有心还是无意,她让你受伤是事实,就该付出点代价。”

“可是……”

“没什么可是,身为太晨宫仙娥,保护你是原就是她的本分。”东华的语气毋庸置疑。

凤九一边高兴于东华对她的在乎,一边也为玄霜的处境担忧着。玄霜并非是害她受伤的罪魁祸首,不然她之前也没法子时时化险为夷了。

见它柔肠百结的样子,东华忍不住轻叹一声:“明日。”

“什么明日?”凤九一呆。

“明日我就让司命悄悄送她下界,这样你可满意?”东华的声音好不无奈。

红色的头颅在他身上蹭了蹭:“谢谢。”

夜色已深,东华抱着红狐步入寝殿。

“我不要睡篮子!”在东华施法前,凤九便叫了起来。

“哦?那你要睡哪里?”东华明知故问。

“我可以帮你压被子。”红狐冠冕堂皇地捍卫着自己的权益。

东华不置可否,抱着它走向床榻,将她小心放在里边一侧,随后掀开锦被躺了下去,兴许是之前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凤九一时之间还不怎么睡得着。它蜷着身子看着东华,看了许久,心想他应该已经睡着了,便心怀不轨起来。它先是钻进被子,再灵巧地钻入他的衣裳,心满意足地趴在他光着的胸膛上,倾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揶揄的男声从上方传入红狐耳里:“九儿,你这是压被子,还是压我?”

“我是……怕你冷,所以自告奋勇当被子来着。”凤九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还醒着,于是随便扯了个理由。

东华轻笑,好心情地顺着它的话:“那真是辛苦你了。”他拍了拍它的背部:“九儿,早点睡,你伤势还没好。”

在东华的轻抚下,瞌睡虫悄悄报道,凤九陷入梦乡。

东华看着它,眉眼含笑。

红狐懒洋洋地趴在东华的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看书、写字、作画,仿佛不会厌倦似的。

是凤九的伤势还没好吗?

并非如此。几日下来,它的伤势早已痊愈得不能再痊愈了。只是凤九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便决定再多作几日的狐狸。

“九儿。”东华停笔,将笔杆搁在架上。

“嗯?”凤九轻声应。

东华把它抱起来,放在桌上。

红狐踩在宣纸上,看着纸上光秃秃的枝干,不明白他在画些什么。她又细细地看了看东华,也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啊,那为什么要画这么萧瑟的一幅图?

“伸只爪子出来。”东华说道,眼底含着几许笑意。

“哦。”虽然不解,红狐依言照做,伸出了一只前爪。

东华轻握着小巧玲珑的狐爪,引着它探进砚台,蘸了点浓浓的墨汁,接着让它在宣纸上留下了几个漂亮的爪印。

凤九呆呆的,像只提线木偶一般被他牵着走,他到底在干什么呀?

东华松开抓着小爪子的手,他执起桌上的宣纸,像是十分满意。“嗯,效果不错。”

只见那棵原本还是只有枝干的树,已是繁花盛开的灿烂模样,一改原先的苍凉之感,枝上朵朵梅花形状圆润,可爱极了。

凤九这才反应过来,敢情他是把它当成画梅花的模具了?它把其它几只爪子也染上了墨,随后龇牙咧嘴地往东华身上扑过去,开始“复仇。”

很快,洁白无瑕的衣袍上便被踩出了许许多多的圆润梅花。

性喜洁净的东华未见怒色,丝毫不介意成了它的画板:“也好,你躺了这么多天,也该好好活动一下,不然骨头都要生锈了。”

“坏蛋!”凤九不满道:“我要报仇!”

“哦?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东华取笑。

正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凤九当即化作了人形。她伏在东华的身上:“你今天别想走!”

“九儿,你姑姑来了。”东华看了眼门口正瞠目结舌的两个人,挑眉说道。

“我才不信,就算是姑姑来了,我也不会挪位置的。”

“小九。”白浅收起惊讶的情绪,觉得此情此景有些好笑。

“姑姑?”凤九回过头,神情怔忡,除了白浅之外,还看到了司命还有夜华。

“我想,我们还是改个时候再来,此刻就不叨扰二位了。”夜华不温不火地说,黑眸中泄漏了笑意。

司命则是若有其事地咳嗽了好几声:“娘娘,小仙有句话不得不说,这个家务事呢……还是适合关上门来处理。”

“是啊,这样大庭广众的……”白浅欲言又止。

凤九倏地红了脸,可她又不能说他们是误会了。骑虎难下之余,干脆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有道理,司命,你吩咐下去,今日帝君不接客。”

“咳咳……”这次变成白浅和夜华咳嗽。

“是。”司命早就习以为常了,他面不改色的做了个揖之后,便退下了,离开的时候还顺便带上了门扉。

白浅大笑出声:“接客……哈哈哈……小九真是人才。”她以为太晨宫是秦楼楚馆吗?人人都要敬畏三分的东华帝君倒成了烟花之地的小倌了。

“浅浅,别笑得肚子疼了。”夜华说道。

“太子殿下,白浅上神,看来今日不太适合议事,还是改日再谈吧。”司命星君向二人致歉。




第五十三章:婚典前夕事有蹊跷

“接……客?”东华也有些愣了。

“没错,今日不接客。”凤九看着他失神的样子,觉得格外有趣。谁叫他方才欺负她!

可东华帝君是何许人啊?只见他神色恢复如常:“哦?那你算什么?”

“我是你……”娘子两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凤九起了坏心:“入幕之宾。”

“好一个入幕之宾。”东华朗笑,随后一个旋身,二人位置陡变。

凤九觉着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俊颜在眼前慢慢放大,自然而然的,凤九合上双目,却迟迟没有等来应有的亲吻,只听见了……笑声。笑声?

凤九从暧昧的情境中脱离开来,她睁开眼,看着他脸上捉弄得逞的笑意,被耍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抬起身侧的手,想要推开他,却被反制。

东华制住她的动作:“乖,别闹。”

究竟是谁先闹的?凤九不满地瞪着这个贼喊捉贼的男人。

东华轻轻拔下凤九发间的墨簪:“这么几日下来,你是该好好沐浴一番,顺便也把手上沾到的墨汁洗去。”

“需要我提醒,这是谁的杰作吗?”凤九有些没好气地说道,目光在乌漆墨黑的手上稍作停留,一计上心头,她极力按捺住笑意:“我们比试比试吧。”

“比试什么?”东华轻声询问。

“就比……我们谁先到清微殿。”

“好。”没有二话,东华爽快地答应。

见他如此坦荡,凤九不免心虚:“先……让我起来。”

东华起身,也一并将凤九拉起来。

“那个公平起见,你站在原地不动。”凤九一步一步地往门边走着。

东华背着手,一派悠闲地看着凤九。

凤九在心里暗笑,先是缩短距离,再者是直接跳进浴池,就算他能够快她一步,也料不到她已经在清微殿的浴池里了吧,所以,她赢定了!到时候,她绝对要把他的脸抹成大花猫。

“开始!”清脆的话音还未落地,二人便双双没了踪影。

凤九紧张地捏着鼻子,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却不料入水后停住了,她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东华抱着,暖热的池水恰好没过她的肩膀。

东华好笑地提示:“九儿,呼吸。”

“怎么会……”凤九松开手,口鼻同时攫取起浴池上方潮湿的空气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东华,他不仅提前站在池中,而且还是在宽衣之后入水的?这修为也太逆天了吧。

“九儿,是我赢了。”东华小心将凤九放下,待她双足平稳落地,这才放开手。

“愿赌服输。”还好,她事先并没有说什么赢的人可以要求一件事之类的蠢话,要不然,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东华了然地看着衣衫尽湿的凤九,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九儿,你鼻子上沾到东西了。”

“啊?”凤九下意识地用手抹了抹:“那现在呢?”

东华微笑地看着她:“还在。”

“啊?是什么呀?我怎么都摸不到?”直到越来越浓郁的墨味窜入鼻尖,凤九才意识到她手上全是墨,想必此刻她的脸上一定十分精彩。她懊恼地看向唇角微扬的男人,显然,她又被耍了!

“坏人!”凤九看着水面上映出的大花脸,气愤地控诉着,殊不知这样显得更为滑稽。

“这样就坏了吗?”东华拉过她的手,洗净那些深浅不一的墨痕,意味深长地说道。

“对。”凤九没听出东华的话外音。

把俏丽的脸庞恢复原来的白净之后,东华轻按着她的后脑勺,低下头,俘获了水润的红唇。

衣上的系带被一点一点地解开,火红外衣悠悠地沉入池子,几件较为轻薄的衣裳则是轻飘飘地浮在了水面上,随波逐流……

“你早就打算好,今日让我来沐浴?”凤九被抱出池子,才发现屏风上早已挂着替换的衣物。

“没错。”

“那……”凤九无意间瞄到池子里飘着的丝衫,脸儿微热。

“不过,你提出的比试在我意料之外。”

凤九拍了拍发烫的脸颊,不行,她不能总是这么落于下风。美眸瞥向屏风上的洁白长衫,她唇角微勾,魅惑之意浑然自生:“我要穿你的。”

“我没意见。”东华挑眉,幽深黑眸中隐约可见几许窜动着的小火苗。

凤九套上长衫,然后勾着他的脖子,撒娇道:“抱我回去。”

东华一笑,轻松地将她抱起。

凤九满足地靠着他不着一物的胸膛,接着便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个……还是施法直接变回寝殿吧,你衣衫不整的样子只有我能看!”她像个守财奴一样,死死地抱着他。

“你以为我有多大方?让人看见你这副模样?”凤九只穿着一件长衫,足以让见者血脉贲张。

“这里又不是前殿,来往的只有宫娥啊。”凤九倒是不在意被女人看,但是却很在意自家夫君的美色白白便宜别的女人,在意极了!

“那又如何?”即便是宫娥,也不行。

凤九靠着他,笑容灿如春阳。

翌日,东华去到凌霄殿,与天君等人一同商议夜华与白浅的婚事。

一个时辰之后,东华示意司命去看看凤九的情况。照理说,事关白浅的婚事筹划,凤九铁定会跑过来出谋划策的,可为何……至今不见人影?

东华心不在焉地听着一群人如火如荼的讨论。

没过多久,司命回来了:“禀帝君,据南天门的侍卫说,帝后随前来求见的若水土地一同下界去了。”

“若水……土地?”闻言,东华皱眉,心中浮现隐隐不安。牵涉到若水的就只有擎苍残魂的事情了,可那不该是在四万年后吗?此时,一串缥缈的铃声印证他心中不好的猜测。

“九儿!”东华倏地站起身,随着一阵轻烟,消失无踪。

“小九?莫非是小九出了什么事?”白浅虽然不明所以,但看东华匆匆离去,不免心生担忧。

“不会有事的,他毕竟是帝君。”夜华柔声安慰白浅。

“也是。”白浅宽下心,笑了。

“当日你成全了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也该还你一份礼才是。”凤九看着眼前渐趋透明的身形,收回了用以除灭他的仙法。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金黄色光芒,这些光芒笼罩下来,包裹住这一屡心存善念的残魂,并送去了羁押亡魂的阴曹地府。凤九望着消失天际的那一点金色,虔诚地双手合十:“我佛慈悲。”

“哎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上天。”凤九气弱地自嘲起来:“可若是走去桃林,那也得走到猴年马月了。”当真是进退两难。

就在凤九思索的当口,一缕异色撞进了她的身体里。

铜铃似有所觉,现出光芒的同时,也发出了清脆的敲击声。原来,这是东华为保护凤九特意在铜铃上施的法术,即使不以仙法震铃,只要佩戴者遭遇危险,便会自鸣。

“东华。”红衣女子脉脉地凝望着走近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东华眉头一皱,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极度森冷:“你是谁?”

女子吃痛,一时泪光盈盈,企图博取同情以及信任:“我是凤九啊。”

“你不是她。”东华冷冷甩开她的手:“要命的,立刻滚。”

“呵,发现得真快,我还以为可以瞒上个十天半个月呢。”女子抚着疼痛的手腕,轻嘲着,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嫉恨:“这只狐狸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心心念念的?”

“与你无关。”

“帝君莫不是糊涂了?现下,我就是凤九,若是我自寻短见,怕是你就再也见不到你明媒正娶的帝后了。”“凤九”哈哈大笑。

“你想怎样?”东华开门见山地问。

“我想怎样?”“凤九”笑着靠近东华:“当然是取代这只臭狐狸了。帝君,现下我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皮囊,你大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妻子。”

东华冷漠地拍开她的手:“即便如此,你也不是她。”

“你喜欢的不就是这张脸吗?”女子嘲讽,美艳的脸有些扭曲。

“若是你能堂堂正正地与我对话,本帝君或许还能饶过你一条性命。”

“呵……堂堂正正?我不会上当的,若是我离开这具身子,怕是即刻没命。从入太晨宫到被贬下凡间,你可曾看过我一眼?昔日我与白凤九斗舞,你又可曾将目光放在我身上半分?”“凤九”的神色有些癫狂:“不过现在好了,这张脸、这具身子现在都是我的了,只要你带我回九重天,我保证会比白凤九做的更好。”

东华立刻拒绝:“绝无可能。”

“为什么?”“凤九”的声音因激动而拔了尖,她狠狠地瞪着东华,随后手中幻化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眼看着就要往自己的心口刺下:“若是你不答应,我就与这个贱人同归于尽!”

只见骨节分明的手毫不迟疑地握向闪着寒光的刀刃,温热的鲜血沿着刀尖,滴落在泥土之中。

“你……”“凤九”愣住。

“那么,你杀了我,然后放过她。”东华冷静地抓着匕首刺向自己的胸口,暗色的血花渐渐在紫衫上蔓延开来。

“好啊,那就如你所愿。”既然这个男人怎么也不会属于她,她也绝不会让白凤九那个贱人得到。到时候,她杀了东华,再将此事告诉虚弱不堪的白凤九。呵呵,她真是等不及看那女人痛苦万分的样子了。

冰冷的刀尖一点一点地深入黛紫衣衫,血花扩散得越来越快,血腥味也越来越重,可东华始终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凤九,仿佛被刺得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不……”突然,凤九手一颤,无意将染血的匕首抽出了些。颤抖的手一松,匕首落在地上。

“不行!你休想出来!”“凤九”紧拧着眉,只见她双手捂着头,激动地大喊大叫。

不一会儿,一道暗黑色的光影被震出。紧接着凤九身子一软,便要往前栽倒,东华上前两步,小心地将她拥入怀中,语气宽慰:“九儿。”

此时再看那团模糊的黑影,已成了一白衣女子,原来是在魔界曾经与凤九斗舞的绛雪。

绛雪心有不甘,还未放弃占据凤九仙身的念头,眼看又要冲过来。此时,东华衣袖一扬,黑影顷刻化为飞灰,魂飞魄散,就此消弭于尘世间。

凤九气虚地睁开眼睛,不满地斥责:“你到底在……做什么啊?不要命了吗?”她心疼地触着东华被鲜血濡湿的胸前。下一刻,气力用尽的凤九眼前一黑,旋即陷入昏迷。

东华打横抱起凤九,召了朵云彩,当即飞往九重天。

不放心的白浅等人正在天门口等候着:“来了!来了!”司命眼尖,最先瞧见他们。

“天!小九怎么了?”白浅看见凤九身上有血,一颗心揪得紧紧的。

还是夜华比较冷静,从血色的深浅看出了并非是凤九受了伤:“浅浅,这是帝君的血,受伤的人是帝君。”

“我去叫药王!”司命立刻离开去找人。

东华才把凤九放在榻上,药王便气喘吁吁地提着小箱子来了:“小仙见过帝君。”

“我没事,先看九儿。”

这帝后虽然不省人事,但是没有明显的外伤,面色也算红润,应该没什么大碍啊。反观帝君,这外伤就是让人想忽视都难啊。药王虽然心里纳闷,然而这帝君的命令谁敢不从呀?便只得先给凤九把脉。

“帝后是元神虚耗,以致一时之间仙气尽散,才会气虚体弱,安心修养一阵便会无碍。”

“仙气尽散?小九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另外,普天之下,竟然有人能伤得了文昌帝君?”白浅悄声问夜华。

“我也不知道,这种事,留着日后问当事人更好。”说着,夜华带着白浅离开。

凤九昏迷了一天一夜,东华也就在她身侧陪了她一天一夜。

“醒了?”

昏迷前的一幕在脑海中浮现:“东华,你的伤……”凤九急着起来看他的伤势,却因为动作太剧烈感到一阵晕眩。

东华立刻扶住她:“我没事,也已经让药王看过了。”

凤九不舍得抓住他的手,眼泪扑簌簌地下来了:“你笨蛋啊!哪有人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让人杀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不知道什么叫虚与委蛇吗?”

“九儿,你用词不当。”大丈夫能屈能伸是没错,可是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我不管。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凤九揉着淤青的手腕,小声地埋怨着。

“怜香惜玉?那我问你,一个是别的女人用你的身子与我欢好,一个是我与别的女人欢好,你能接受哪一个?”

“都不行!”答案脱口而出。

“那是谁方才要我对别人虚与委蛇的?”

“特殊情况,特殊办法嘛。而且,现在的问题是,你受伤了!”

“而你没事。”东华云淡风轻地笑着。

“什么意思?”凤九愈加疑惑不解:“你自伤就是为了逼我出现?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以你的修为还搞不定一个道行低微的绛雪?”直接施法把绛雪弄出来不就行了?

“那时候,你没有仙气护体,若是强行驱散魂魄,可能会损及仙元。”

“你都说了是可能,而且仙元受损也不是恢复不了啊。”

“同样的道理,这伤也不是好不了。”

“你……”凤九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里虽然觉得温暖,可就是忍不住心疼他的傻气:“笨蛋。”凤九再度哽咽起来。

“怎么好端端得又哭了?”东华拭去她的眼泪,叹息一声:“看来有必要让药王再来一趟,看看你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小拳头在他胸口锤了一下,东华倒吸一口凉气:“嘶……”

“我是不是弄到你伤口了,我怎么忘记了?你”凤九急得都要语无伦次了。

“我没事。”东华拥她入怀,抚平她的不安。与此同时,嘴角扬起戏谑的弧度。

好一会儿,凤九才察觉到不对劲。“不对啊,我记得你受伤的是另一边。”她疑惑地抬起头,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他眼底的笑意:“好哇,你又骗我!”

“我可没有骗你,都说了没事了。”

“狡辩!”凤九握起拳头,可又不舍得真让他痛,只得无可奈何地放下手,然后乖乖靠在他胸前,然后,就又凄凄惨惨地小声哭了起来。

“怎么没完没了的?九儿,别哭了,好不好?我心疼。”东华此时有些无奈。

闻言,只见凤九的眼泪不减反增。“不好!不好!难道就你会心疼吗?我也会啊!”泪人儿倔强地闹着别扭:“我偏要哭,不要你管!”

东华叹了口气,捧着她泪湿的脸,以吻封缄她破碎的哭音。




第五十四章:迎亲设问美梦非梦

凤九很生气,所以待东华的伤势痊愈得连疤都不剩,便包袱款款地宣告离家出走。严格来说,也不算离家出走,其实就是回娘家也就是青丘给白浅操办婚事去了。不过,为了证明是离家出走,她有留书一封。

“成亲之日,再见之时。”东华念着字条上的八个字,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看来帝后娘娘这次气得不轻。”司命感慨:“帝君真的不用去青丘吗?”

东华并不着急:“当然要去,只不过得等到迎亲的时候去。”

“啊?那会不会太晚了?”司命不太理解。

“未为晚也。到了那时候,什么气都消了。”东华的一番话,别有玄机。

“小九,有必要这么早来准备吗?”白浅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正择选请帖样式的凤九:“我隐约觉得,自己成了棒打鸳鸯的那根棍。”

“无妨,我就要给他点教训,让他长点记性,免得日后又做出什么自伤的蠢事来。”凤九很有原则的说道:“你说,这个和这个,哪个更好?”她指着两张请帖,询问准新娘的意见。

“小九。按常理,你应该感动才是呀。”

“我确实很感动啊。”

“那你为何要离家出走?”

“这么说好了,我怪的不是他保护我,而是他不爱惜自己。”

白浅愈加不解:“可是这根本就是一件事啊。他受伤不就是为了保护你吗?”

“那也……不行。”凤九鼻子一酸,眼睛当下就红了。

白浅心疼地揽住她:“小九乖,不哭。”

转眼就到了迎亲那一日,白浅换上了新嫁娘的装束,盖着红绸,端坐在狐狸洞里。

凤九在洞口设了屏障,与迷谷一同在洞外守候着迎亲队伍的到来。

看着时不时就要傻笑一阵的凤九,迷谷只觉得无语:“要我说,殿下也该收敛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出嫁的是殿下呢。”

“胡说什么呢?我哪有?”凤九反驳。

迷谷有些敷衍:“好好好,没有。瞧,人来了。”

凤九的眼中只有一个人,或者说,也只容得下那一个人。

他踏云而来,仿佛是来迎娶她一般,于是,她痴痴笑了。

只见迷谷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一行人还未落地,凤九便朝着自家夫君奔去。东华张开手,便是温香抱满怀。

“我好想你。”凤九攫取着熟悉的气息。

“不生气了?”东华轻抚凤九的头发。

“不生气了。”凤九摇了摇头。

夜华走向洞口,看见了洞口的法术屏障,自觉停步。

“太子殿下请稍候,帝后娘娘作为新娘家眷,有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您。”

夜华回过身,看向正抱作一团的帝君夫妇。

“九儿,我是不介意你继续抱着我,可是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太子殿下吗?别耽误了吉时。”东华好声好气地提醒,若是误了白浅成亲得吉时,怕是爱妻要悔恨终生的。

凤九不甘愿地松开手。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雍容大气地走回狐狸洞口,方才的小女儿娇态转眼无踪,她沉着地说道:“诚如迷谷所言,给你设置的考验是三个问题。”

“帝后但问无妨,夜华洗耳恭听。”

“众所周知,九重天的太子殿下有一位未迎娶入门的凡女妻室,也便是阿离的生母——素素,恰好我之前在九重天与她也有些缘分。我要问的就是,我姑姑白浅和这位素素姑娘,这二人之间,太子殿下更爱谁?”

凤九这一问,便是语惊四座。这四海八荒,经由凤九和素锦当初在凌霄殿的那一闹,谁还不知凡人素素与青丘白浅上神其实是同一人?

夜华缓缓开口:“都爱。”

凤九微笑:“第二个问题,倘若我姑姑与那素素不是同一人,那么太子殿下又会择谁?”

夜华脱口而出:“素素。”

“哦?就连罔顾天族与我青丘狐族的情谊也在所不惜?”凤九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警告。

见夜华张口欲言,凤九抬手制止:“太子殿下别急着回答,你可得想好了。”她环顾四周,青丘长辈们的神情均是高深莫测:“这儿,可是青丘,而本宫也还是这东荒一隅的女君。”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若是惹恼了他们狐族,只怕他今日非但迎不了新娘,还吃不了兜着走。

“我心不改。”夜华神色坚定。

“你还真敢说。”凤九轻笑,不过这关也算是过了。“最后一问,你可还记得,昔日东荒大泽,素素说过什么?若你有负于她,她会……如何?”

夜华一怔,随后他目光一沉,缓缓开了口:“若我真的负了她,她会弃了我,永不相见。”这句话,也是当初素素不顾产后虚弱,执意立刻跳下诛仙台的原因。

“没错。若真有这么一日,就算我姑姑心大能忍,我们青丘也断然不会如此便宜太子殿下。九尾狐一脉,虽是不喜战事的性子,可论及打架,却未必会居于劣势。”凤九沉声说道,颇具威严。

“帝后大可放心,本君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

“素闻太子殿下一诺千金,本宫也就不再横加阻碍了。”凤九衣袖一扬,洞口屏障转瞬即逝,她高兴地扬声道:“可以把新娘子带出来啦。”

狐后搀着白浅缓缓从洞中走出,并将小女儿的手郑重地交给了夜华。

发展到这里,迎亲一事也就算了成了。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驾着云彩再度朝九重天飞去。

“开心了?你方才的几问真是够刁钻。”

凤九偎着他,语气懒洋洋的:“嗯,帮素素出口恶气嘛。”虽然她方才没有深究夜华的回答,可是某个当事人会啊。

“鬼灵精。”东华轻笑着摇头。虽说夜华回答得巧妙,可是这三问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可谓是动辄得咎。

“不如,我们现在溜吧。”凤九抬眼看东华,征求他的意见。九重天上的成亲礼制实在太繁复,而她也不想像个奇珍异宝一样被人观赏。

“想去哪里?”

“阴间。”凤九想要去看看,那个人有没有轮回转世。

“好。”

凤九抬起头,望着上方的匾额,一字一顿地念道:“丞、相、府,东华,我们到了对吧。”阴间生死簿上,写得分明就是京城丞相府。

“没错。”

由于夫妻俩均隐去身形,所以凡人看不见他们。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布置得较为朴素的府邸。

回廊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几名侍女端着水盆快步小跑着,溅出的水花打湿了衣裙以及地上铺着的青石砖。

跟着她们,夫妻俩来到了一处院落,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但这并不耽误侍女们端着水盆进进又出出。

“大人请放心,夫人定会顺利诞下腹中胎儿的。”老管家安慰着正一脸焦急的男子。男子身上还穿着官服,显然是下朝后还来不及换身衣服就过来了。

凤九眼珠转了转,一束红光从指尖穿入房中,

东华看着她:“九儿真是心急。”

“我想快点看到嘛,也让这位夫人少受些折磨。这救人一命,可是胜造七级浮屠的。”

话刚说完,房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以及稳婆的欢呼:“生了!生了!”

院子里等候的人也终于松了口气,没过多久,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恭喜丞相,是位千金。”

“什么!”凤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她还特意凑近:“怎么会是女的?会不会……丞相夫人的肚子里还有一个?”

“你要失望了。”东华淡淡地说。

“可是……”凤九欲哭无泪,这么说,她岂不是害了擎苍残魂?

“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别想太多了。轮回转世,本就是这样。”东华搂住她,安抚道:“这世是女子,兴许下一世便是男儿,未必是坏事。”

光阴似箭,又到一年庆典时。凤九提前回到青丘,尽她身为女君应尽的责任。

“嗯……”女子的脸庞在精壮的胸膛上蹭着,时而发出惬意的轻叹。秀眉微微拢起,身子动了动,可就是没有睁眼,看来是在赖床了。

“醒了?”低沉而又熟悉的男声传入仍是慵懒无比的女子的耳朵。

“唔……别闹。”女子咕哝着。

男子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笑着说:“九儿,该起床了。”

手腕上的禁锢让女子一惊。霎时,瞌睡虫跑得无影无踪。凤九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望向含笑的黑眸:“你怎么会在这儿?”

东华挑眉戏谑:“看来我待你还是不够温存,以至于你忘的一干二净。”

闻言,仿佛有一把火烧上凤九的四肢百骸,俏脸红云遍布,模样甚为可人。

东华轻挑她的下巴,神色有些满意:“哦,看来没忘。”

凤九眼神游离,嗫嚅着道出了心声:“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东华看着她,黑眸染上几分兴味。

“没什么。”凤九急忙否认,殊不知是欲盖弥彰。

“莫非是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九儿已经对春梦习以为常了?”

“你胡说,我才……没有。”

东华双手抱胸,没有说话,脸上看戏的神态摆明了不信。

凤九盯着被子的一角:“你怎么会来?”

“怕你伤身。”

“啊?”凤九惊愕地看向东华,她在青丘能有什么危险?现在的四海八荒都太平得很不是吗?莫非又出了什么魔头?

东华定定地看着凤九,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春、梦。”

方才褪下的热度卷土重来,甚至还有变本加厉之势:“你,你乱讲……不要理你了。”凤九扭过身子,不再看他。

东华轻轻将闹着小性子的妻子揽入怀:“好,不逗你了。”

“哼!”像是被他宠溺的语气收买了,凤九停下挣扎,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身上。

清晨的狐狸洞,显得宁静而温馨。也不知过了多久,精致的脸上浮现疑惑:“我记得,今晨明明有朝会的呀。”

“有白沐。”东华回答得言简意赅。

凤九轻笑出声:“他难得回来一次,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总是纸上谈兵,对他不利。”目光稍稍顿了顿:“怎么?舍不得?”

只听凤九故意说道:“嗯,舍不得。”

东华高深莫测地笑了:“那好,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没有丝毫流连,男子起势要走。

凤九一惊,连忙自身后抱住东华:“夫君所言甚是,沐儿的确该磨练磨练。”挨不住心中的罪恶感,她小小声地忏悔着:对不起啦,儿子,为了爹娘的幸福,你就再多辛苦几日吧。


四万年后

红衣女子伏在案前,狼毫在洁白的宣纸上游弋,留下娟秀的字迹。落款后,她停下笔,拿起一旁的茶碗。

此时,一旁的紫衣男子发了话,似有感慨:“九儿,为青丘,你近日着实过于操劳了些。”

凤九岔了气,便呛着了。她家帝君的睁眼说瞎话的功力真是越发精湛了,两个月来,她就写了这唯一的一张折子,而且还是为了回绝某个不长眼的世家公子对央央的求见。姻缘一事,贵乎两情相悦、水到渠成,安排相亲,免谈!

“会吗?娘亲明明闲得很。”照她说,青丘信奉的无为而治真是太偷懒了,像天君那样才叫日理万机。

白沐摇了摇头,真可谓孺子不可教也。

“既然如此,这女君就由你来做吧。当初你娘继任青丘女君的时候,也就是你现在的年岁。”

白央央一噎,内心感叹道,她又作茧自缚了。只见她哀怨地看向她那英明神武的父君:“爹,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了?”

“你是指什么时候?”

“你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

“是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

白央央默默抬起头,无语问苍天。

凤九觑了东华一眼,随后袖口掩嘴,偷偷笑了。




据载:

东华帝君携东华帝后,时而云游四海,时而归隐山林,帝子白沐,袭帝君位,号宣睿少君,居于一十三日太晨宫,帝女白央央,承青丘女君位,居于青丘东荒狐狸洞,再轰轰烈烈的爱情,也终将化作平淡生活中的几句嘘寒问暖,或许这便是幸福,此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情之为物,纵教人生死相许,也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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