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冬天的雨,淅淅沥沥,天色阴沉,从屋檐滴落的水声,有一搭没一搭,一会紧,一会缓,像个躲在暗处偷窥的顽童,在你留心寻找他的时候,就消失不见,等到耐心用尽,不再侧耳聆听,他又“嘀嗒嘀嗒”响个不停。
躺在沙发,刷着手机。百度短视频里不断出现冬日里落雪的农村场景,视频不长,长的不到一分钟,短的也就几十秒。没有真人网红出境,就是简单的漫画人物,他们赶着牛车,挎着竹篮,拖儿带女,或在人头攒动的集市上逡巡,或在漫天大雪中赶亲戚拜年,或在烟火笼罩的陋室里烧火做饭顺便照看一炕小儿女,红红绿绿的大花被面,炉灶里火红的炭火,窗外鹅毛般的雪花…每当看到这些,我总会恍惚间感觉我的灵魂就和这些场景融为一体,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小时候。
冬天那么长,长的没有边沿。冷的无法想象。再严密的防冻措施,也无法阻止一双双手被冻的肿如馒头,不管大人还是小孩,手上布满大大小小的裂口,冻疮分布在手腕以下裸露在外的各个位置。红,肿,痒。怕冻着我,祖母在我的棉袄袖头,从手腕往手的位置,缝制猫头或者猪头状的套袖,这个猫头或者猪头,是中空的,正好在手背上方扣在我的手背上,其作用是保暖,最大化的保护每到冬天因为写字、玩耍而冻的皲裂的小手。其作用,其实就是防冻的套袖。祖母做这个套袖所倾注的心血,大致赶上绣娘的做工。她的簸箩里,满都是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颜色各异的布头。如果要做猫头,她会选用金黄色的布头做面,其他深色的布料做里,夹层仔细的铺上一层当年的新棉花,然后比着我手握拳的大小,折起来,缝住,猫脑袋初具雏形,接下来就到祖母发挥想象力的时候了。猫头靠近我手指的部位,是猫嘴,祖母用颜色各异的线十字交叉,绣出猫嘴,猫嘴两边,是长长的胡须,胡须的彩线,被祖母用针和扫炕的笤帚一遍遍扒拉,直至最后看不出线的性状,它们呈现出活灵活现的雾蒙蒙的须状,两颗旧棉袄上拆下来的黑扣,就成了猫眼,五分钱硬币大小的三角布头,被祖母一左一右一折,就成了猫耳朵,支棱着按都按不倒。祖母把最后完工的猫头,一针一线缝制在我的棉袄袖头上,两个猫头或猪头,严严实实的扣在我的两个手背上。
印象中好久,我的手上都带着这个猫头,直到上学小伙伴笑话,我才拥有不带猫头的棉袄。
早起上学,晚上放学,在冬日里,确实需要披星戴月。那时候不存在大人接送的问题。长长的巷道里,早上5点左右,清冷的月亮斜挂在墨色幕布一般的天空,或是一轮满月,撒下满地清辉;或如一弯镰刀,旁边陪伴着同样耀眼的启明星。只要听到哪家门栓响动,随即会有几家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走出家门,大家不约而同相跟着去上学。毕竟上学时间太早了,冬日里5点多,天还没亮,白日里劳作的大人们,根本没有意识要送孩子们上学,那时候家家炕上都有大大小小好几个孩子,自家的孩子都愁不好养,不要说觊觎别人家的孩子。拐卖人口是绝无仅有的事。所以,当我们摸黑上学时,他们正酣睡在黎明前的梦乡里。但是,摸着黑上学的小孩,最大的困扰就是害怕。白天玩腻了的游戏之余,我们最重要的精神生活就是听大人们讲故事,然后这些散落的民间故事,再由我们加工,口口相传,大人们除了以这种成本最低的方式传授给我们朴素的人生观价值观的同时,却因为他们给我们讲了太多的鬼怪故事,害的我们总是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被那些看不清的奇奇怪怪的影子吓得胆战心惊。那时候,除了“鬼”,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们我们害怕。可是,走过半生,如今想来,无处安放的心,才是最大的惶恐。
网络真是个神奇的存在。它能够洞悉并走进你的心里。当我轻轻用手指划开屏幕,那雪落无声的情景,伴随 的音乐,火红的柿子,顶着一层白雪,垂垂累累挂满枝头,炊烟袅袅,巷道悠长,那是儿时不能忘却的美好,那是穿越时光隧道想要拥抱的生命高光…
过去的时光,缺吃少穿,艰难漫长,却脚踏实地,经年难忘,如今的岁月,忙忙碌碌,几十年如一日,生活如同复印,再也没有能够镌刻在记忆里的体验,好吧,这就是现代人的生活,没有能力滋养灵魂,那就尽量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父母赐予的旧皮囊,过好眼下的烟火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