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小小的卡片,仿佛只要松手,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可是,她的内心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不安和焦虑。她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安慰的眼神,她看向他。他只是低着头,只留给她一个侧脸,甚至连注意都没有注意到她。她知道他的内心一定不好受,比起自己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门不停地打开,关上,人们静静地的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门内传来如此一声,也就意味着一个人的离开一个人的进入。有些带着喜色,有些忧心忡忡。她不知道自己在此刻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的平静,平静的让自己都深深的感觉那般的陌生。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时眼角扫到他正在看着自己,目光如炬,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不,那是一种毫无表情的脸,白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彷如是一张白纸附在了他的脸上。
甚至是几天前的中午,他的表情也没有这般的陌生、可怕。
“我有了!”她很平静的说道,手上的活计依旧在进行着,她把切好的葱花洒在面前的汤上,熟练的背过手解开围裙,拉开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下。四周仍旧是静静地只有家用电器时不时发出的声响。他终于把手机放下,端着脸直直的看着她。他也许在猜测自己是不是在说谎骗他,但是他应该知道自己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的。她想着。低下头给他的碗里盛饭,躲开了他那灼烈的目光。
“我今天买了试纸试了一下,好像是有了,你找个时间陪我去趟医院。”她生生的把那个“吧”字卡在了喉咙里,多那么一个字听起来总像是一种乞求的语气。
他突然间伸过手来抓她握着饭勺的手,目光突然间变得无比的温柔。他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她急忙抢过来说道:“我不想要。”
她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眼神突然间顿了一下,她不忍看着他,背过脸去,目光扫了一下整个屋内。那是一间只有二十平米的房间,在这二十平米的空间内堆满了他们生活的全部。一张一米六宽的双人床,床的旁边就是他们现在坐着的地方,书桌兼餐桌;床的对面是一张破旧的沙发,上面架着一台老旧的彩色电视机,沙发上剩下的空间被各色的衣物填满了。在门口的角落里。一边放着帆布鞋架,一边放着一台成色七成新的冰箱。虽然整个空间看起来显得有些臃肿,归功于每一件物品的摆放都很整齐,所以看起来并不是那般的拥挤狭小。
他乖乖的闭上嘴巴,左手半握着一只碗,右手捏着筷子,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盘干煸豇豆。
她瞬间有点后悔,她刚刚也许不该告诉他这一切的。他突然间抬起头来,深沉的看着她,满眼的凝重。他的喉咙慢慢的开始蠕动,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好,吃完就去。”
她本想说点什么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事情她知道并不是自己有那样的勇气去决定如何做的。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只有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错误。
她坐在喧闹的大厅里,看着他站在长长的队伍中等待着办理挂号手续。她看着,看着,突然间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去面对现在这个局面,她张张嘴,几乎喊出他的名字。
他终于回到她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就往一处楼梯口走去。眼看着就要进去了,她瞟了一眼墙上的指示牌,顿住身子。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眼中一片惨淡之色。
“走……走错了,妇产科从右边的楼道上去。”她轻声说道,示意他去看墙上的指示牌。
他突然间猛地把她抱住,紧紧地抱着,在人流如织的大厅里,他抱着她,喃喃的哭泣,泪水一滴一滴的滴在她的脊背上,淌进她的心里。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那一瞬间,喧闹的世界里突然间变得无比的沉静,耳中唯有他低沉的哭泣声。
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哭泣。她的哭声听起来那般的无助、悲凉。
“先去做检查吧。”医生扫了他俩一眼,摇了摇头。见怪不怪的把诊断单交给她。
他现在这个样子像是丢了魂一样,“你就在这里等我吧。”她说道,转身就走。
他跟了上来,她只好停下来,咬着牙,说:“你在这里等我,我想一个人静静的呆一会儿”。
从B超室里出来,她径直拐进了卫生间里,关上门。四周封闭的空间让她整个人一下子松懈下来,泪水无声的流淌而出,她不停的抽泣着,等到泪水终于渐渐的流干,她才颤抖着打开手里的那种检测单,照片中那个小小的生命像是一把尖刀瞬间捅进了她的心脏,她整个人浑身一颤,人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她捂着嘴巴,极力的抑制自己的哭声。手机的铃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突兀的一遍一遍的回响,她坐了好几分钟,这才挣着站起来,在洗漱池边洗了把脸,仔细的拿纸巾把每一处的水渍擦干,又理了理头发,这才走了出去。
远远地看见他像是只无头苍蝇一般走来走去,不时的停下拉住行人说着什么。
她拿出手机,看着满屏的同一个未接电话,轻轻地拨了过去,“我……”泪水淹没了她的话。
“不看了,走,跟我走。”他冲着她咆哮道,拉着她往大门口走。
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挣脱他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养不起他。”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回身,泪水像是潮水般汹涌而出,眼前的一切刹那间变得那般的模糊。
她坐在医生的对面,医生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末了才听见医生说道:“下周二来手术。”
走出房门的刹那,看见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弓着身子,埋着头,整个身子不停地颤动,整个走廊里充斥着他低沉的哭泣声。
她轻轻地走过去,搂着他的头。泪水再一次浸润了她的双眼。
整个走廊里的人无不停下来看着他们,有个人轻声的叹了口气,说道:“生命中最沉重的痛莫过于在无能为力的时候遇上了一份需要竭尽全力去承担的责任。”
她伏在他的背上,随着他一颠一颠的。“我们还是留下他吧,懦弱不应该成为一个生命消逝的借口。”
眼前的楼梯看起来竟是那般的幽长,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许,两个人的重量会压弯他的脊梁,但是他不还是没有撒手,仍在坚强的背负着。她看着楼道里的背影如此想到。
“好!”许久之后她才对着墙上那幅已经弯成弓形的影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