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病了,赶快回去看看……”还没等老爸的跨省电话说完,我就匆忙发动了车子,一路上那个心急火燎。昨天才从妈妈家回来,今天老妈就病了?还是远在外省给弟弟看娃的老爸告知我的,我这是有多不孝?心里更是焦急,油门狠狠踩到底,风驰电掣般赶到妈妈家。果然,妈妈的半边脸肿的极高,像电视剧里的那种“丑八怪”,不敢想象妈妈有多疼有多怕,爱美的她有多难过。我不敢看妈妈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侧脸时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收拾了医疗本,身份证,我们就火速来了医院。寻医问诊,妈妈被安排在五官科住院。病情也基本确诊:框架间隙感染。不是什么大病却是个得受点罪的病。妈妈输液后,渐渐睡着了。我才来得及仔细打量妈妈,一身朴素的衣服,略显花白的鬓角,额头爬满的皱纹,记忆中姥姥就是这个样子的。我的妈妈,那个漂亮妈妈,怎么就变成了姥姥的模样?我轻轻拉着妈妈的手,操劳了一辈子的手,让我多了几分心酸。
和妈妈的病床挨着的,是一位比妈妈年长的老太太,七十左右,她嘴巴里长了一个血管瘤,请了专家动了手术,肿着的脸上看不清五官的样子,脖子上的金项链和手上的金戒指告诉我,这是一位“有钱人”。可是很奇怪,半天都没用家属出现。老太太想要上厕所时,自己张罗着去取输液架上的袋子,结果穿针了。我帮她叫了护士。扶她上了厕所之后,她和我之间建立了某种信任关系。跟我讲她的儿子在北京某上市公司当总经理,女儿在上海某银行上班。听说她病了,儿女各给她支付宝打了五万块,让她自个儿来看病。她说老伴前几年去世,她名下有一套价值百多万的别墅,去年找了个老伴,儿女不同意,怕人家图她这个老太婆的钱和房子。她也有这个担心。这病了的时候,子女靠不住,又没有老伴,很是不便……
很快到了中午,要吃饭了,我给妈妈买来了她喜欢吃的馄饨,细心地给老妈铲碎,一口口喂妈妈吃完,心才安。邻床的老太太自己叫了外卖,太咸,没吃几口,让我替她扔了。
下午,弟弟和老爸也开车赶了回来,弟弟喂老妈喝了水,剥了橘子喂老妈吃,又把床轻轻摇起。我们一个个围在老妈的病床前,像妈妈守护我们一样陪伴着生病的老妈。邻床就显得冷清。许是被我们的氛围感染,许是她也想自己的亲人,她先是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免提让她儿子的声音显得很突兀:“有什么事啊?没事不要打电话过来,我这边几百号人等着开会呢!……”她匆忙挂了电话,接着她又打给了女儿,刚叫了声“闺女”,她女儿在电话里说:“妈,我这边走不开,再说我哥都不回去,你老打电话给我干什么!你这又不是癌症,能不能别这么娇气啊!”这次是她女儿挂了电话。
妈妈的病渐渐好了,可邻床的病好像越治越重。这天,老太太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病情加重了!听护士说病人抵抗力下降,加上心情不好,又没好好吃饭,病毒扩散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医疗效果,病灶恶化,危及性命。老太太开始绝食,拒绝治疗,她偷偷告诉老妈,她病情再重一点,她的子女就会回来陪她。我惊诧老太太的大胆,拿起她的手机拨通了她儿子的电话,我严肃命令他放下工作回来陪伴他的妈妈。不料,电话里,对方冷冷地说:“我没空回去,医生都解决不了的话我回去也白搭,一切听医生的。”之后,我又拨通了她女儿的电话,她女儿大抵也是这个意思。
我生气地返回病房时,却见妈妈已经起身把弟弟买给她的皮蛋瘦肉粥一勺一勺地喂给了她口中的这个老姐姐,她半哄半骗,说她就是吃了这个粥才有了体力和病魔作斗争,身体也迅速好起来了。
我惊讶生病的妈妈对这个没有任何交情的老太太的耐心和细心。喂食、翻身、拍背、按摩,甚至给老太太讲我们家的那些琐事。
这晚,老太太的前夜睡得很安稳,后半夜,突然张狂起来,医生护士紧急抢救,也终于没有救下来,昨天还在绝食呼唤亲情的她,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遗体。
我终于如愿见到了老太太那两个了不起的子女,他们扑在老太太的遗体上哀嚎,又揪着医生的衣领质问医生的专业性,却不见一滴伤心的眼泪。转身,却见与老太太非亲非故的母亲,眼含泪水,看着这个只有几日之交的病友,转眼却阴阳相隔,不禁悲从中来,掩面而泣。
我走出病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这眼泪,不知为谁而流?为老太太?还是为重情重义的母亲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