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扑通一声,一道黑影伴着飞尘瓦砾从屋顶掉下,不偏不倚正正砸中我的大澡桶。
那人从水中起来,乌黑的长发湿漉漉披在肩上,点点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妖冶绝美的脸上挂着魅惑的微笑,睫毛扑扇,眼波微转,他瞧着我。
我咽了咽口水,好一幅美人出水图。
若那人不曾开口说话,我定沉浸在他的神仙颜值中,至死方休。
“公子肤白貌美,腰细腿长,当我家娘子可好?”
神仙公子瞧着我,笑意更盛,并不觉得他此话有何不妥。
我,京城艺花楼头牌,从来巧笑嫣然,温柔无害。但,熟我之人皆知,我有碰不得的一大禁忌,那便是——
把我误当男儿身!
“公子你个大头鬼,眼瞎呀!没看见老娘我女的吗?”只不过长相略英俊,胸前略贫瘠!
我气上了头,从水中站起指着那人骂,忘了自己此时一丝不挂。
那人视线随之向下,我万万没想到如今的登徒子这般猖狂,一手捡起水瓢向他抡了过去,正中红心。
“不许看!”
那人吃痛捂着脑门,声音委屈,“明明是你让我看的。”
“你还看!”我对着那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水花四溅。
“姑娘,发生何事?”
我闻声,一把将那人按回水中,惊觉自己还光着身子,连忙拿过外衣把自己包裹起来,迎上急忙进来的小菊。
小菊是艺花楼里专门伺候我的丫鬟。
我装作气定神闲道:“许是艺花楼年久失修,掉了几块瓦片下来。”
小菊抬头一看楼顶窟窿,吓了一跳,连连查看我可有受伤。我恐她发现浴桶端倪,摆手支她出去替我收拾一间干净客房,我好作歇息。
小菊应声下去。
我穿好衣服,回了里卧,心中暗道定要将那人封口不可。
家里本已不赞同我来艺花楼,说是女孩子家在烟花之地很是危险。我以烛火起誓,再三保证一定护自己完好,才勉强得到他们同意。
若是让他们知道有人闯进我卧室,还把我看光,那人落得什么下场我不在乎。
只怕是,这辈子我再也不可能单独出季府大门!
我收回思绪,踢了踢浴桶,“出来。”
没人回应,又踢了下。
走了?
再踢。
难不成溺亡?我可不想成为杀人犯!
赶忙挽起袖子在水中捞了一通,人不见,却捞起一只溺水小狐狸。
不行啊,杀小动物也是罪过!我双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对着那只小狐狸涨起来的肚子一顿按压,又来了一通心脏复苏。
还是没反应。要不试试人工呼吸?
我看着那只小狐狸,想着人与动物应该相通,撅起嘴凑近它。
听见几声轻咳,水从小狐狸嘴里咳出,溅了我一脸。
小狐狸睁开眼看向我,咧嘴笑了,“嗨,娘子。”
“说说说,狐狸说话了!”我跌坐在地,指着它的手抖得不像样,“你你你别过来,我可不怕你!”
“一会没见,娘子你怎么就结巴了?”
它看看自己的爪子,像是意识到什么,嘴里不知念叨了几句啥,便起了一阵白烟,小狐狸变成了方才那个偷窥我洗澡的美男子!
眼前情景过于志异,我已不知该给什么反应,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娘子可是见我长得太美,看呆了眼?”白皙修长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脸蛋也跟着凑近半分,还带着刚出浴的温热。
我又咽了咽口水,心里直骂自己不争气。好不容易扶着屏风站起来,深吸一气道:“说吧,你有什么坏心眼?”
我阅人无数,一瞧便知他有所图。
那人歪头,凝视着我。
看得我心里发怵,立即双手抱胸,护着自己:“我没色。”
又瞧他长着一副专吃软饭的小白脸样,果断补充道:“也没财!”
02
“我想让你当我娘子。”那人笑得灿烂。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还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主。
“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虽说我长得国色天香惹人垂涎,但也不至于一见面便要娶我。
“我不在乎。”他目光如炬。
我在乎!
正欲对那只臭不要脸的狐狸讲讲人间道理,房外又传来喊声。
“姑娘,房间准备好了。”说着小菊已走进来,我拦也拦不及。
糟了,要是被小菊看见那男子,我大好名声定会毁于一旦,一直觊觎我位置的人势必添油加醋传出“艺花楼花魁人前装清高,背地里放荡淫逸与小白脸鸳鸯戏水”的不雅传闻,若让家中年迈父母听到指不定气上心头,一命呜呼。
我陷入自己的想象中不能自拔,一时间脸色煞白。
“姑娘脸色怎么那么差,可是不舒服?”小菊抬手摸摸我额头。
我看向那人方才所在地方,不见了。又环视四周,影子也没有。
“没……”事。
小菊那高八度的惊呼,硬生生把我的话吓了回去,她指着地上。
“啊!好可爱的小狐狸,姑娘何时养的?”
小菊附身想抱抱那狐狸,但狐狸很不配合,凶神恶煞龇着牙,死活不让小菊碰。
“方才从窗户窜进来的,应是野生的吧。”我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难怪那么怕人。”话刚说完,小菊便被打脸。只见小狐狸扑腾着小短腿往我身上蹭,歪头卖萌索抱抱。
“它好喜欢姑娘呢!”小菊羡慕。
我没有理会它,转头对小菊道:“你收拾一下这里,再找人来修葺好屋顶。天快黑了,我先行去客房休息。”
说完,转身出房门,小狐狸赶忙跟在我身后。
进了客房关上门,我一把揪起那只小狐狸,“说!你是谁?有何目的?要是不说清楚休想出这门口!”
“我说,但能不能先放开我,人家好疼。”小狐狸睁大无辜双眼,眼中还含着泪水。
我对萌物没有抵抗力,松了手不说,还忍不住撸了撸。
“砰”一声,又变回了那美男子,而我的手还停留在他脸上,没忍住捏了一把,像极了我在占便宜。
“娘子别那么用力,痛!”那人可怜巴巴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欺负他的女流氓。
我连忙收了手,板着脸,大声喝道:“说!”
“我叫奚连,是只狐狸精。”顿了顿,一脸自豪道,“勾引人那种。”
“我来人间是因为狐狸精考核,只要通过考核便能成为正式狐狸精。”
狐狸精还有考核?
“考核内容是什么?”我三分怀疑七分好奇。
“就是……”奚连像想起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把捂住自己嘴巴,直摇头,“长老说不能说。”
“娘子你让我留下来吧。”他双手搭上我的手腕,烟波微转,好勾引人,“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们狐狸精很厉害的,特别是,特别是……”
“特别是什么?”
漂亮的双眸满是羞涩看了我一眼,娇嗔道:“娘子你好坏哦,当然是勾引人的事,亲亲抱抱举高高啦!”
他用这副祸国殃民的脸做出这般惹人犯罪的表情,我抵抗不住,乖乖点头让他留下。
事后我多次怀疑他对我使用了狐媚之术,并一再警告他不能对我用法术。
他说没有,他还没学会,想用也用不了。
我说学会了你就用?
他连连摆手,不会不会。
03
为了安全起见,我与他约法三章。
第一,不能暴露他是狐狸精的身份。我可不想被误以为是他的同类,被当作妖物给收了。
第二,不许偷看我洗澡的事说出去。他说他没有偷看,只是路过,狐狸自古容易脚滑,才一不小心掉了下来。我瞪着他说我不管,要是外面流出一个字,我便炖狐狸锅。
第三,暂时还没想好,想到再补充。
看到他乖顺点头,表示绝对服从我安排后,满意挥挥手,示意他哪里凉快哪里呆着,我要睡觉去了。
他不解他好奇,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我说大晚上要起来陪人嗨。
他睁大了眼睛求解释,看得我不能狠下心来不理会,“因为我是艺花楼的花魁,晚上得出去卖艺赚钱。”
又道:“知道艺花楼不?就是京城里最出名的达官贵人流连忘返的卖艺不卖身的青楼。
知道什么是花魁不?就是艺花楼里长得最好看的学艺最精湛的那个女人,也就是我。
知道什么叫卖艺赚钱不?就是在台上表演才艺,台下客官看得开心便会给赏钱。
所以我现在要赶紧睡觉,养足精神好今晚赚钱,知道了不?”
奚连点点头,“我懂我懂,在《狐狸精修炼手册》中,青楼花魁是热门行业,大家都想变成花魁勾引人。”
又摇摇头,“我的好朋友小花原先的目标也是花魁,后来放弃了,因为先天条件不足,胸前不够波涛汹涌,但你明明比小花更贫瘠,难道你们这里的花魁没有这项硬性指标?”
杀狐狸不用偿命吧?
“你知道狐狸怎么煮最好吃吗?”
奚连终于意识到我眼中的寒意,头摇得跟泼浪鼓似的,“不好吃不好吃,狐狸骚怎么煮都不好吃!”
“那请你好好闭上嘴,安静呆着,别打扰我睡觉。”我抬手指向屋中角落,让他滚过去。
于是,我脱下外衣躺在床上入睡,奚连抱着膝盖可怜巴巴窝在墙头画圈圈。
入夜,艺花楼座无虚席,叫好声一阵盖过一阵,当然最受人瞩目的重头戏还得数花魁云烟,也就是我的剑舞。
我早便换上了轻盈的广袖流仙裙,化了一个浓淡相宜的精致妆容,接过小菊双手递上的软剑,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翩然登场。
烟雾升起,我踏着几根细绳从二楼悠悠而至,软剑出鞘,花瓣散落,我挥剑如舞,妩媚中不失英气,引得一阵阵拍案叫绝。
在众人眼中,我恍如在云上起舞的仙女,如梦如幻。
我嫣然一笑,收了最后一式,本一甩头发再回眸一笑,便可顺利退场,乐呵数钱去。
不料细线断掉,我脚下一空,直直往下坠。在场所有人愣住了,包括我自己,我不想英年早逝,也不想英年早残!
而后,我在惶恐中看着奚连从天而降,云雾萦绕,白衣翩然,发髻上别着一支白玉簪,还有那双会勾人的狐狸眼,带着醉人的笑意。
他揽过我纤腰,把我拥入怀里,稳稳落在一楼舞台之上。烟雾适时散去,悠扬乐声奏起,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看呆了眼。
不知何人先反应过来,高喊一声:“哥哥,我爱你!”
随后,喊声一浪接一浪,我清晰感觉到台下那群大老爷们的眼睛瞬间变成桃心状,因为奚连。
“欧巴,我要跟你生猴子!”
“男人,我甘愿被你掰弯!”
……
第一次,在艺花楼里让所有大老爷们神魂颠倒的不是才艺,不是女色,而是那来路不明的男子。
04
要不是有看院拦着那群疯狂的大老爷,我敢保证此刻奚连早就被吃干抹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悠悠然躺在我的贵妃椅上,吃着我的客人送给我的葡萄。
兰姨悄悄把我拉到一旁,谄媚笑道:“云烟啊,你与这神仙公子是何关系?”
兰姨是艺花楼的掌柜,做生意很有一手。我从她眼中看到明显的“人间极品,不可错过”八个大字。
我道:“兰姨,我劝你还是别打他主意了,他不是一般人。”
“他当然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能长成这模样么?书里说的祸国殃民的妖妃估计都比不上他分毫!”兰姨完全沦陷在他的皮囊之下,执意要将他留下来,我拦也拦不住。
她捂嘴咯咯笑着走向奚连,一脸亲切道:“这葡萄可还合公子口味?要是公子喜欢便多吃,还有很多。”
奚连道:“酸了点,但我不挑食。”
兰姨笑容僵住了一瞬,多年的摸爬滚打让她很快调整回来,“我们这里除了葡萄,还有许多好吃的,只要公子留下,想要什么都行。”
奚连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当真要什么都行?”
“当然当然,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见有了希望,兰姨应得那可叫一个爽快。
奚连抬手一指,“我要她。”
兰姨顺着奚连的手指,看向双目骤瞪的我。
“云烟?你要云烟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就是想要她。”
我惶恐我无助,我立马抱住了自己,“我反对,我卖身不卖艺!呸,我卖艺不卖身!”
“这我可拿不了主意。”兰姨婉拒。我一阵感动,心里暗道以后你便是我的亲妈妈。
兰姨又道:“你想要她可得亲自去季府提亲。”又瞅了我一眼,一副姐是过来人姐懂的神情。
奚连立马坐直了身子,不知从哪掏出本子,认真问道怎么去?兰姨热情解答还想画上小地图。
我箭步上前左手夺过本子,右手捂住兰姨的大嘴巴,狠狠剽了她一眼。哼,你再也不是我妈!
她也剽回我两眼,嘿,你从来不是我女儿!
在我们剽来剽去间,奚连又开口,“那你查明害她的是何人?我便考虑留下。”
“有人害她?”兰姨指着我。
“有人害我?”我指着自己。
“有人害你。”奚连指着我。
奚连说那细绳不是意外断的,而是被人故意割断。磨断的绳子切口除参差不齐,而切断的则整齐划一。
我们找到了那几根细绳,发现切口处果真很平滑。
“那是谁要害我?”我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我从不轻易得罪人,人缘应不错。”
兰姨道:“云烟你怎么没点自知之明,你来艺花楼这些日子,一枝独秀,影响到多少小花的利益。”
“你人缘那么差哦!”奚连凑到我跟前,一副“我不与你做朋友你就没有朋友”的怜悯模样。
“你闭嘴。”
“要不报官吧,让官府来查,即便查不出也能唬住人。”兰姨提议道。实在是云烟身份不一般,若是在她眼皮底下出了事,她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瞅了那细绳几眼,摆摆手,“先不要报官,此事交予我。”
说完,示意奚连收好那几条细绳,随我一同离开了现场。
“你可是知道了?”奚连问。
“有些眉目,但需要证据。”我灿笑道,“恐怕需要你帮帮忙。”
奚连后退一步,神情紧张,“娘子,你笑得好猥琐。”
我抬手朝他扇过去,被他握住手腕,再扇,又被握住。他稍稍发力,把我拉近怀里,他的气息在我项间拂过,他道:
“可我还是好喜欢。”
05
我递给他一件黑色长袍,把白衣脱了,换上。
他站起来解下腰带,脱了上衣,好生自然。
我问你想干嘛?
他道不是你让我脱的吗?
我连忙转身,“到屏风后换去!”
听见他拿起衣服朝屏风走去,我才松了口气,不禁双手摸摸脸蛋,好烫。
片刻之后,奚连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都说适合白色的人很难驾驭黑色,奚连是个例外。
白衫飘逸,黑袍邪气,我信了话本里说的帝王被狐妖迷得晕头转向,不爱江山爱美人并非杜撰。
我晃晃脑袋,提醒自己要争气,凑近他耳旁悄声道:“你任务很简单,想办法……”
“懂了吗?”
他巴巴点头,表示了解,保证完成任务。
瞧着他那傻样,我忍不住又道:“若发生什么便大喊,我会来救你。”
奚连脑袋一晃,冲我一笑,乐呵乐呵跑出去。我心里暗道,可惜是个傻子,平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奚连走得快,没瞧见走廊处走来一位女子,肤白如雪,红唇润泽,两人迎面撞上。奚连见状伸手拥女子入怀,待其稳了脚步,方松开。
“实在抱歉,在下一时走得急,惊了百合姑娘。”奚连拱手致歉。
被唤作百合的女子定了定神,抬眸看向奚连,这不就是那位引起轩然大波的神仙公子!
她道:“公子识得我?”
“姑娘在艺花楼这般出名,何人不知?”奚连笑道,而后又与百合客套几句,才拱手告辞。
06
奚连将脱下的黑袍给了我,问道:“这便是你要的证据?”
“尚未确定,两日后自有分晓。”我将黑袍收好,出了艺花楼。
两日后。
我唤来兰姨随我去了百合房间,奚连屁颠屁颠跟在我身后。
房门推开,百合正坐在梳妆台前打扮,瞧见我们,将一盒子类似脂粉的东西收进抽屉,随后站起走向我,脸上多了几分愠色。
“如今艺花楼都这般没规矩了?能随意乱闯别人闺房?可是仗着自己是花魁目中无人了!”
我没有理会,自顾走到房中圆茶桌前坐下,将手中细绳随意放于桌面,不徐不急道:“大家都说百合姐姐白衣胜雪,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如百合仙子转世。从前与姐姐往来甚少,如今一见,是更胜仙子。”
兰姨看着我,不明我用意。奚连倒没有在意,跟着坐下,毫不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不忘给我斟上。
我神色一凛:“你为何要害我?”
“你说什么?不要血口喷人!”她眼中明显闪过惊慌。
“为了立住冷白皮的仙子人设,你浑身上下都抹了厚厚的珍珠粉,连手指缝都不放过。绳子切口旁有小许白色粉末,应该就是你动手时不小心蹭上的吧。”我握住她手腕,拿手帕一擦,明显白了一处。
她身子微微一僵,额头泛起细微汗珠,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我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艺花楼每位姑娘都以花为名,身上香气也是对应花香,绳子上残留的香气,是百合香无疑。”
“你定会问我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你的粉你的香,巧合不成?”我松了她的手,从袖中拿出两张检验单,“两日前你不小心撞到了奚连,珍珠粉和百合香沾在他的黑袍上,我顺手送给京城中最权威的脂粉师和调香师检验,得出结果完全一致。”
我将检验单以及绳子同时扔到她跟前,语气不愠自威,“你还有何话可说!”
她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你一来就夺走花魁之位,我不甘心!我恨你,你为什么不死!”
我冷眼瞧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喝了口茶,才道:“不是我要争这花魁之位,是你这无聊的把戏不配与我比。
作案手法漏洞百出,连骂人词语也毫无新意。艺花楼向来以才情为主,凭你那十年不变的把戏,纵然我真的死了,你也不可能留得住客人。
更何况,我年纪比你小,身体比你好,智商比你高,想要我死,早了点。”
语毕,三人皆定定看着我。
百合:我羡慕嫉妒恨,但她说的让人无法反驳!
兰姨:花魁就是花魁,霸气!
奚连: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我家娘子好厉害!
兰姨问我可要将百合送去官府?
我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百合流下悔恨的泪水,摆了摆手,“不用。”
倒不是我慈悲为怀,宽宏大量,而是我知道她只是一时冲动,也并非真的想要我性命。
若是蓄谋已久,定不会这般漏洞百出,至少不会就这么抹着粉就来了。想来那天是这样的——
她经过二楼,因我表演的反响太好,燃起了一直以来的嫉妒,起了恶意,悄悄拿起放在果盘处的水果刀隔断细绳,想我表演出错当众出洋相,好拉我下花魁之位。
支撑我的一共有五根细绳,她断了其中两根,不至于要我没了支撑。但事出突然,我一时失措,踩了空,才险些命丧舞台。
虽是这样,但不代表我会选择以德报怨原谅她,毕竟我的性格睚眦必报。
我淡淡然道,“禁足三个月,不得接客不得登台表演,也不得擅自出这艺花楼。”
在这逢场作戏的烟花之地,不能露脸远比要她性命更加令人难受。
07
回到房间,奚连摸着下巴,看了我半响,我微蹙眉,“有事?”
“娘子,你是叫云烟吧?为何你不需以花为名?”他问。
“我是花魁,花魁可为所欲为。”事情解决了,我心情大好,连他又叫我娘子也没生气。
艺花楼之所以叫艺花楼,而不是花艺楼,是因为它始终坚持以卖艺为主,卖笑为辅。花魁特殊,不取花名,便是要让大家记住这宗旨。
我看着他似懂非懂的绝美脸蛋,想起了一件不解之事,问道:“当日兰姨允你要什么都行,为何你只提了这么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要求,平白失了个好机会?以兰姨的本事,纵然你要京城旺地的一处大宅子,她也能搞到给你。”
奚连问:“倘若我有京城旺地的大宅子,你会与我一同去住吗?”
我淡然道:“不会。”
“那我要来作甚。”他笑得不以为然。
“你可以要来和那百合去住,你不是对她动心了么?”不知为何,我心里像是被什么揪着,有些不爽。
“怎么会!”他快速又果断地否定。
“那你方才为何一直盯着她看?那天也是,明明碰一下就好,你偏抱了她好一会。”我仍是不爽。
“我看她是觉得她身上的白裙,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她穿着却好奇怪。你看她波涛汹涌还偏要穿轻薄白纱裙,让人看了不但不觉得清丽脱俗,反而像在耍流氓。”奚连道。
“你方才所言可是在赞美我?”虽我听着不像。
奚连巴巴点头,半点不像胡说,又道:“还有那日她的脂粉味呛到我不能呼吸,但你说要拓下她的脂粉,我才憋着气多抱了一会,差点晕死过去了。”
瞧着他把憋气学给我看,通红了脸的怪模样,我忍不住笑了。
“你笑了,不生我气了?”奚连捉住我衣袖,晃了晃。
“我何时生气?”
“方才。”
“胡说。”我别过脸,“还有……”
未待我说完,奚连先行打断,“还有?没有了,我没有跟其他女子接触过了!”
我道:“不是,还有一事,云烟只是我艺名,不是我本名。”
我顿了顿,“我叫季白,一年四季的季,白色的白。你可要记住了。”
08
我觉得自己被鬼祟附体了,因我最近总是做出一些违背本意的行为,产生变幻莫测的情绪,以及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具体包括但不限于以下表现:
我瞧见那些客人围着奚连便恼火,不容多想便冲了过去,当着一众面前耍了一套“地狱十八式”,此招式我从不用作表演,因极易杀人于无形。
奚连在我身边时,我变得水不自己倒了,菜不能自己夹了,仿佛生活不能自理了。
奚连一凑近,我更是脸红心跳呼吸困难,还觉得他比从前还要好看千万倍!
……
我把这些全盘告诉小菊,哭丧着脸问:“怎么办?我会死吗?现在请道士回来开坛作法还来不来得及?”
小菊看看我,又看了看,突然站起来一拍我肩膀,激动道:“姑娘,你恋爱了!”
我:!!!
小菊开心得旋转跳跃,就差闭上眼,她道:“有生之年终于看到姑娘你开窍了!从前多少公子哥儿对你示好,你皆……”
“停!”我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话,“你说我喜欢奚连?可是为什么啊?我明明很嫌弃他才对的。”
小菊道,“那么大一个俊美公子整天围着自己转,换谁不心动!”
“我喜欢他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这么没内涵的吗?
小菊问:“好看还不够吗?”
我实诚点头,“够了。”
确实好看就够了,我就是这么一个没内涵的人。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
小菊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凑到我耳边嘀咕了半天。
我听完耳朵红了,神情扭捏,“这……这不好吧?”
小菊问:“那换个含蓄点的?”
我一把拒绝,“含蓄个屁,不直接粗暴立即把他搞到手,就被外面那些妖艳货吃干抹净了!”
“那你刚刚害羞个什么劲!”小菊有点委屈。
我揽过她嘿嘿道:“还不是为了维持高冷人设。”
但美色当前,人设算个屁!
09
小菊在这些事情上果真很上道,眨眼功夫便帮我找齐了战衣、香薰、蜡烛,还有铺满一床的花瓣。
“奚连公子也约好了,日落之后他便会过来找你。”小菊朝我比了个加油手势,“姑娘,看好你哟!”随后关上房门出去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心情也渐渐紧张。
敲门声响起,我深吸一气,“门没关,你进来吧。”
奚连推开房门,探出半个身子,朝房间看。此时我站着房门后,随即搭上他的手,把他拉了进来,关紧房门。
“房间换装修风格了?”奚连问。
我掰过他的脸,“先别看房间,看我!”
此时我身上穿着的是小菊给我的战衣——吊带低胸大露背薄纱小短裙。
要多香艳有多香艳,要多羞耻有多羞耻,传闻女人只要穿上它,十个男人有十一个都抵抗不住!
我自豪地胸脯一挺,屁股一撅,在奚连面前骚姿弄首,挤眉弄眼暗送秋波。
“娘子你穿成这样真的太好了!”他兴奋道。
瞧瞧,他抵抗不住了!
“吃鸡的时候就不怕弄脏袖子。”说着,奚连便把一直提在手上的大包放在桌上,打开,竟是一只荷叶鸡!
“小菊今日跟我说,娘子要约我,说是有惊喜给我,我想着我不能没有惊喜给娘子,就亲手烤了只鸡。”他边说着边把荷叶打开,香气四溢,“这鸡是我自己打,自己烤的,可香了!娘子你喜欢吗?”
我懵了,“我穿成这样,你就只想吃鸡!”
奚连道:“你不想吃吗?”
这不是想不想吃的问题,而是现下最应该被吃的不是那只烤鸡!
“你也饿了吧?”奚连扯下一只鸡腿递给我,“小心烫。”
实在太香,我无法拒绝,一口咬了下去。
于是,我就这样穿着战衣与奚连吃了一只鸡,吃饱喝足后困意来袭,两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染了风寒。
小菊看到我便捂嘴笑着,眼神里带着几分耐人寻味。
我知她在想什么,但事情非她所想那样,便道:“昨晚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她一副你骗谁的样子。
“真的,就一起吃了一只鸡。”
“吃鸡?”她诧异。
“吃鸡。”我肯定。
“为什么啊?”小菊问。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难道他喜欢别的女子?”
“不会不会。”小菊立马否决,“他从没瞧过别的女子一眼,怎么可能?”
“除非,”她像是想到什么,“他不喜欢女的。”
“你说他是,断袖!”我惊,她也惊!
可很快,小菊又否决了,分析道:“也不对,奚连公子一天天喊你娘子,要是不喜欢怎么会这样,他一定是喜欢姑娘你的。”
她这随口一说,解开了我大大的疑惑。
我想起了“娘子”这个称呼的由来。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便说让我当他娘子,那时我只当他是神经病,狠狠拒绝了。
定是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从此不敢逾越了两人的距离。
既然知道症结所在,便可对症下药。
10
那晚,夜黑风高,适合爬墙。
经过连日观察,奚连最爱这个时辰泡澡。我翻上他卧室屋顶,拿出大锤子将屋顶砸出一个大窟窿,而后假装自己从屋顶掉下。
沙尘瓦砾,美人入浴,与我们相遇时的情景一样。
但是,我纵身向下跳时才发现,只有沙尘与瓦砾,没有美人,更没有入浴!
只有空荡荡的房间,硬邦邦的地板!
我心生悔恨!遭人暗算摔我不死,如今作死在自己手里。
我眼睛紧闭,张开双臂,在落地前努力扑腾几下,盼望着会发生奇迹!
例如,变成蝴蝶飞起来。
奇迹没有发生,我也没有变成蝴蝶,实打实摔了个狗吃屎。
“娘子,你在干嘛?”
眼前出现一道白影,我顺着声音抬头,只见奚连站在我面前,头发微湿,身上散发着刚沐浴完的香气,神清气爽。
我忍疼爬起来,清了清喉咙,“你去哪了?”
“去洗澡了。”
“哪洗去了?”
“后山的大水潭,可舒服了。”
两人一问一答,我总算搞清他不在房间的原因。原来看上外面的好山好水了,男人就是花心!
“所以娘子你为何在我房间?”
我想起自己此行目的,虽然师出不利,多有阻挠,但他澡洗了,头发也湿了。
最重要是,我来都来了。
把心一横,勾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呼了一气,柔声道:“公子,我肤白貌美,腰细腿长,你娶我为妻可好?”
忽而,他身上发出点点亮光,他张嘴像是对我说了什么,但我听不见。
回过神时,他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
11
“臭渣狐,不负责任,骗我感情,撩完就跑,气死我了!”
奚连消失那天起,我天天去他房间,边把房内的东西全摧残一遍,边骂骂咧咧!
就在我扯掉盆栽的最后一片叶子,将奚连从头到脚骂了不下百遍时,那把熟悉的神仙公子声音传入我耳中。
“娘子,我通过了!”
我转身,他放大版的笑脸直怼我。
只见他掌心现出一红色本本,本上写着几个烫金大字:狐狸精资格证。
“我通过考核啦!如今我已是一只正式的狐狸精!”他一把抱住我,按捺不住的喜悦。
我想起初次见面时,他便说过来人间就是为了这狐狸精考核。
“这些日子也不见你干过什么正事,一天天就知道在我身边晃悠,你是怎么通过的?”我狐疑,难不成他还懂分身术。
“在你身边晃悠就是我的正事。”他一本正经。
虽说这情话满分,但这般忽悠我可不行。
“那你的考核任务究竟是什么?”我又问。
“嘻嘻,勾引人妻。”他凑近我,悄声道。
勾引人妻!!
我大惊,我鄙视,我义正言辞,“这是犯罪!”
他大惊,他不解,他彷徨失措,“勾引人类给自己当妻子是犯罪?”
“你说的勾引人妻是这意思?”
他乖乖点头,“那天你终于答应当我妻子,我的考核完成,被紧急召唤回去,进入召唤阵内就无法出声。我恐你担心,走之前特意用眼神加唇语跟你说明情况了呀。”
奚连消失前确实对我挤挤眼,张张嘴,但这其中含义是个人都看不懂吧!
我扬起手,想一巴掌拍掉他脑子里的水,又瞧见他委屈吧唧的模样,狠不下心来,最后改成了摸摸。
我心里安慰自己,上天是公平的,拥有了好皮囊就会失去好脑子。
我仍有一事不解,“为何你会选上我,可是任务指定对象?”
他摇头。
“不是,老狐妖说勾引谁都行的,但我看到你之后,就觉得那人非你不可了。”
月光洒下,把气氛烘托得正好,我俩抬头遥望满天星辰。
“娘子,你看着这片星空想到什么?”
“嗯,今晚月色真美?”
“我是想问,我离开了好一阵子,为何房顶的窟窿还没修葺好,甚至感觉越来越大?”
“错觉错觉,月色这么好,就别说话。”
怎么能告诉他,自他离开后,我每日爬到屋顶,回忆我们相遇的情景,想得心生委屈时,气得直跺脚。
我是练就了一身飞墙走壁好本领,但那瓦片却因此又掉下不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