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消防局的时候,小灰灰问我有没有看过村上春树的《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我吐出了一大口浊气,说:“没有。”
小灰灰和我都申请了暑假留校,我是因为见习,小灰灰则是要准备考研。我早上五点半起床洗漱,骑车到地铁南站,坐四号线的第一趟地铁,转两次线,八号线和三号线,花费一个多小时到学校安排的见习医院附近的地铁站。然后从地铁站步行到医院,在路上买两个叉烧包和一杯滚烫的豆浆。
在四号线上,一个外国小哥戴着白色的耳机,靠着车厢,拿着一本书在看。八号线上,上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离车门最近的位子,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商业日语口语学习》,摊在大腿上,口中念念有词。人渐次多了起来,读日语的男人便从我眼前消失了。
如此过了两三天。终于在一趟地铁上,邻座男生的耳机里传来若有若无的英语录音。我开始觉得有点焦虑。那天下班后,我在夜色渐起之时回到大学城。敲门,小灰灰从书堆里起身给我开门,我对他说:“晚上去跑步吧。”
小灰灰看了看我,说:“好。”
稍微活动一下筋骨,九点开跑。
高耸的灌木在大学城的夜晚站立着,时间仿若树影一般重叠。内环路空寂无人,像一潭死水,偶然有人闯进,却激起了更长久的寂寥。在寂寥的亘古里,语言变得重要,但又不值一提。
“这真是太可怕了。”我一边提起脚步,一边说。
我在西药房见习。说是见习,无非是帮着药师打打下手,拿着篮子,对着处方捡药。药房里空间极狭,硬生生摆满了十几个药架,药品分门别类放好,只等着一个能识字的人对着处方把它们拿下来。带我的药师姓张,我叫她张老师。张老师忙里偷闲和别的老师扯话,聊孩子房子车子,聊生活本该有的样子。
“那不然要聊什么?爱情、文学、梦想?”小灰灰反问。
“在那里呆上几天,你就懂了。”我想了想,接着说,“我总觉得他们会在药房里呆上一辈子,其他的路,其他的可能性全都没了。”
“那你自己又有什么可能性?”
我没有出声。
跑过消防局的时候,小灰灰问我有没有看过村上春树的《当我跑步时我谈什么》。我吐出一大口浊气,说:“没有。”
我们继续往前跑,在最后一个坡的顶点忽然迎面刮来一阵风。风抽动我的发根,洞穿我的瞳孔。我不禁加快了脚步,越来越快,我于弹指间变成了风,飘飘然不惹一物,连汗也不带一滴。
村上春树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到写小说的许多技法,都是从长跑里学到的。没准我继续跑下去,或许能得到点什么。
我喘着粗气,觉得身心舒畅,焦虑尽无。TO小灰灰追上我,气若游丝地说:“太累了,以后还是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