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的专业方向与猎头、人力资源风马牛不相及，但还是成为了一名正在转正期的猎头，就职于一家行业里叫的出名字的商务咨询公司里。

我的工作就是通过一切途径涮选合格的简历，发给我的上司进一轮审查。一个合格的人员一个KPI，电脑记录，图线实时更新，小猎头的硬件设施倒是异常合格。

虽然没有资格和大厂HR直接沟通，但上司会和我一起交流反馈，不断更新我们对人才的需求。我们这个部门与其他部门不同，专接急单。着急寻人，自然推荐量越大越好，只要一个中标，就算完成这个订单。

第一个专攻的岗位是某大型医药企业。即使身处行业之外的我亦慕名已久。招聘网站上只要筛选关键字，就会有成百上千的简历蜂拥而至。我很顺利的推荐到一位应聘者小A，一通电话后，第二天他就西装革履地去了我们给的地址。

他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堂堂公司怎么前台是个老奶奶，这一问我也懵了，是他跑错了地方吗？但发来的定位却是精确无误的，地图也显示是该药企没错。我先稳住小A，赶紧告知上司联系药企HR，是不是地址发错了，一通八百里加急的操作后，上司突然慢悠悠的转过来对我说，他的确合格，但老板不喜欢他的专业，顶多安他个子公司的小经理做做，给他的地址就是那个子公司的，你叫他进去，反正母公司不会要他的。

我当时盯着上司足足半分钟没说出话来，HR天衣无缝的隐瞒了我和上司，让我们引诱这个落选的小A去本质上是另一家的公司面试，更可笑的是那几个“老板不喜欢他的专业”几个字，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不在招聘前说明，如果不聘用为什么安给其他更低一级的公司，让人辛辛苦苦的在烈日下跑去应聘一个虚假单位是怎么回事。上司大约司空见惯这样的套路，但我的候选者我要负责任。我没着急把这一腔义愤填膺宣泄出来，我要先向尚不知情的小A道明情况，我心情复杂地拿起电话，抱歉的通知他那不过是一家子公司，难免看起来不如母公司体面，并询问他是否愿意也去子公司一试，薪资可以商量。小A没有责怪我，简单的说了一句“那我就不进去了。”

第二个岗位是一家国企建筑公司，HR给了好几文档的发家史，上司也口头给我总结了许多要点。为了防止第一个悲剧重演，我自己又细细读了几遍，在网上找了很多资料，记了满满四页笔记，确定他是一家相当不错的上海分部，才开始招聘。

这个岗位需要你有两年的经验，却不允许你超过30岁，又得是男的，难度很大。后来有一两个女生的询问电话，我很隐晦的拒绝了，心里酸酸的。

一个香港的应聘者最后通过了我和上司的考核，进入HR内部审理。我千万强调了他是香港人，怕他因为籍贯被一票否决。上司说她也和HR沟通过了，没有问题的，既然没有强制要求大陆人，那港台的也可以，简历已经递进去了。我依旧惴惴不安，隐约觉得这桩事情很悬，便继续找寻新的应聘者，一个接一个打电话。

果不其然，再审核了整整三四天后，拒绝的理由又回到了"他是一个香港人"上面。

我写了一封正式的邮件，花了不少笔墨称赞他的优秀，但最后遗憾落选，也恭祝他能尽快找到一个更好的工作。

而前一封邮件是我对他说籍贯不会影响他的求职，请安心。

我觉得我活像一个主动请别人吃饭看电影，又拒绝别人示爱的人。郑重其事地邀请、郑重其事地拒绝。

他给我回了一句“谢谢”。

后来一个电话中，我得知这个公司的龙头部门在浙江，业绩斐然，但上海的分部不过是一个三流企业，行里有点岁数的尽皆知。

HR的资料张冠李戴，把浙江的名次安到上海头上，美化抬头，网罗这些无法专业背调的年轻工作者。而网上的信息也无从辨别。国企嘛，天网恢恢，哪能留一条恣意嘲讽的留言。

我没有抨击任何一个企业或者职位，换了我可能三教九流的公司也进不去，美化修饰岗位条款也无可厚非，但硬要把第二十说成第一，把子公司暗示成母公司，实在让人不耻。

最让人恶心的是把招聘的同行也当做工具人，给假资料说大话做蠢事，哪天遇到个暴脾气也是对着猎头们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责怪她们传播虚假信息，而HR自始至终躲在背后坐收渔利。同行相轻何至于此？

至于那些明明看不上别人又吊着别人胃口的无聊者，别人的时间也是时间，谁也不是非要进你的公司，不进就魂飞魄散的。诺大一个中国哪还能找不到容身之所？屈尊纡贵去小公司亦或远渡海外另谋出路都是可行之举，相煎何太急？

我曾在秋招竞争中失利，算不得屡战屡败，大约运气不好。几个HR允诺的面试迟迟不通知，最后也不了了之；还有则是暗度陈仓偷换岗位被我发现而拒绝的云云。我入职猎头的前一天，刚刚结束了为期大半年，被欺骗有机会留任500强大厂实习。

正好赶上求职的黄金季，后面的岗位也越来越多，我用心的推荐一个又一个求职者，就好像推荐曾经那个屡屡求职失败的自己一样。我满脑子飞扬着作为求职者的尊严和骨气，身体却不自觉的再一次次“其实这个候选人也还不错的，您再考虑考虑”的摇尾乞怜。我即是认真对待我的工作，努力地为求职者牵线搭桥，圆一份梦，也在一次次扮演拯救者，假装可以为当时的自己再多牟一分机会。

我在捍卫求职者，也是在捍卫我自己。

我转正期的表现优异，上司想要留任我。她主动提出带我去看电影，在摇摇晃晃的地铁上，她看着我说“HR给我们钱，他们是everything，而应聘者是nothing。他们应聘不上你不用难过，人多的很，你有时候也骂骂他们，说公司还不一定要他们呢，吓吓他们，他们也就被唬住了。”

这个30多岁穿着花裙子，身材姣好的女性，一张冷面看的人心惊。

这番话成为最后一根稻草，我没有继续呆在这个公司。

你可说我善良，也可说我懦弱，我是那种为了工作可以全力以赴榨干自己的人，但我容不得那个抱住我的人藏着一把刀，随时可以把我推出去做替罪羊；我也容不得我所保护的一切受到侮辱和伤害。社会用无数顿毒打告诫我要圆滑，但有些事，宁折不弯。

突然想起经济学里有个名词，叫做"道德风险"，讲的是某些人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出一些不道德事儿，放诸四海皆准。谁也不能想到，自己应聘的公司和岗位可能被偷偷替换掉，自己身上明明通过的一些条款又最后被告知不通过，而猎头与HR本一条绳上的蚂蚱，却不得不防范于未然。

HR的行业自有一套行为准则，这本无可厚非，但任何时候不去蓄意欺瞒，不去颠倒黑白，不去偷奸耍滑，这是每个从业者所必备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