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春节过后的几天里,去给表哥辅导班的孩子们代了几天课,有小学生,也有初中生。
第一天去的时候跟这些孩子还有些许生疏,也没有太多的交流,我也只是对着他们照本宣科,可能是寒假即将结束,对于学校布置的作业大家总是格外的积极。
接下来的几天渐渐熟悉了起来,孩子们也跟我开起了玩笑:
老师,有男朋友吗,谈过几次恋爱啊?
我现在没有啊。
没有就好,听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那样可就把我们教傻咯。
不曾想,这是从一个即将小学毕业的学生讲出来的话,真的是让人无语凝噎。
翻了翻她们上课用的语文书,版本虽然升级,但那些耳熟能详的课文还是需要一一背诵,比如朱自清的《时间》就需要给她们检查一番: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背着背着,有位男同学突然问我,老师,时间究竟都去哪了?怎么可能会被人偷掉?我发了个楞,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小子。
这等高深的哲学问题我若是参透了,估计也不会纠结于我是谁从哪来往哪去的问题了。
当然,我需要一番言辞掩饰一下我的无知,于是我故作淡定对他说,这其实是一种文学创作的写作手法,为了让人们感觉的更加贴切,运用了比喻,时间好比河中水,只能流去不能回,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时间就是在此刻不知不觉中所溜走的。
说完我就后悔了,说了跟没说一样,这个bug得补,毕竟语文上的问题不能够全面总结,那我就换个思路,推荐了他回去看一下霍金的《时间简史》,里面对宇宙本性以及时间空间还是蛮科学的,虽然有很多专业的名词,极其晦涩难懂,但毕竟也给孩子提供一个思路吧,男孩子总该是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吧。
02
下午照常给初一的学生继续上语文课。
这套语文书明显没有升过级,扑面而来的年代感。这种拿着曾经的语文书来给相差十几岁的孩子讲课的感觉,真的是有些压力,因为初中跟小学还是很不同的。小学的课文背几遍就好,该背的生字词语都会写过,初中不仅文言文的篇幅更多,而且课文背后所牵涉的大时代背景,也是需要学生花时间熟悉和了解的,真的是怕误人子弟。
表哥给了我一本教材全解,让我按着上面的思路讲就可以,今天的任务是帮他们预习《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一课。
大家的兴致看起来不是很高,每个人都低着头拿着笔进行默读课文,空气里游离着一丝压抑。说实话,其实自己上学的时候也特别讨厌这样的预习方式,如若正好是下午,那便只想昏昏欲睡了。
打开僵局,迫在眉睫。
我尝试着与大家互动,大家都知道鲁迅吗?
鲁迅,原名周树人,字豫才,浙江绍兴人,中国现代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学家思想家和革命家。
答案标准的让人无可挑剔,课下注释就是这么写的,我继续问道,那谁知道关于鲁迅的生平事迹呢,可以给大家说一说。
教室里七嘴八舌,鲁迅弃文从医!鲁迅写过《狂人日记》《阿Q正传》还有好多揭露黑社会腐朽的著作......
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趁着这股劲,我的脑细胞也开始飞速运转,大家知道鲁迅的感情生活吗,我可以给你们讲一讲。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放光,讲讲吧老师,这个我们还真不清楚!
然后一堂课的时间,我就从鲁迅的原配夫人朱安到与许广平的师生恋大致讲了一下,直到快下课了,大家还是兴致勃勃的让我再讲些其他的故事。
临放学的时候,有一个女生对我说,这些东西在学校语文老师一般不会讲给我们的,顶多每次预习搜集一下关于课文的资料才会特意去看,因为我们感兴趣的这种杂七杂八的作者感情史考试也考不着,只会让我们记住文章的中心思想还有文章主旨,家长也说语文这种文科性的东西背背记住就行了,不用看那些没用的。
03
第二天,照常代课。
那位男同学很兴奋的过来找我:
老师,昨天晚上我回去查了查你说的那本书,真的是太深奥了,尽管看不太懂,但是我知道了好多名词啊,什么狭义相对论之类的,突然感觉物理真是一门神奇的学科啊,如果我以后也能像霍金一样那可真是太牛掰了。
看到他神气的神情,心里长舒一口气,或许一直以来不敢成为老师的原因就是如此吧,肩膀上担子说重不重,却总能为孩子指明一条兴趣之路。
昨天那个女生见到我,冲我笑笑:
老师,昨天我回去又上网看了看你讲的那些故事,虽然鲁迅跟许广平的师生恋那么轰轰烈烈,但朱安最后的结局真的太惨了,她也什么也没有做错啊,其实那个年代的爱情也反应了黑社会的真实情景,突然觉得自己生活在现在也是很幸福的呢......
对了,我还想把民国时期的作家再好好了解一下,林徽因跟梁思成,徐志摩、金岳霖的故事好像也很有意思......
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初中的语文老师。
怎么说呢,他打破了学生对常规老师的定义。
有些时候上课,说着说着就会说”多“,会给我们讲北岛讲季羡林,给我们念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会讲一些跟考试无关的历史故事,但都在潜移默化之中教会了我们课本之外的东西,同年级的语文老师有时候会嗤之以鼻,觉得书上的内容都还没有领悟透彻,怎么还会有时间花费在其他方面?
关于抄抄写写的作业他都不会让我们做,但是他会让我们自己做课件,自己上讲台给全班同学讲课。初中的文言文难背的要死,他总是会有很多的办法,《桃花源记》那一课,让班里的同学分别饰演渔夫、桃花源中人、旁白分别介绍自己的角色,这样不仅让我们对文章的内容懂得彻底了,而且在不断地对话练习之中,课文也就顺理成章的背诵过了。
后来为了鼓励我们学习文言文,他还找了《聊斋志异》里的各种小故事让我们进行翻译练习。一个学期下来,这个被看做是不务正业的班,语文成绩平均分年级第一,由于他总是给我们读诗,我们经常也把诗套用在作文里,写作水平也越来越好,就连之前特别讨厌语文的几个男生也都爱上他的课。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许多文学大家,余秋雨、贾平凹、林语堂、钱钟书、杨绛 ...... 可能我是他的课代表的缘故,对我也格外照顾,数学不太好,他也教会我做数学题,并且经常对我说偏科不好以后会吃亏,如果能学好就不要放弃,但我这二十几年的数学白痴估计也是摘不掉这个帽子了,后来写临别赠言,不知道他给别人写的是什么,他给我写:希望你尽早成为名震华夏的大作家。
04
我们总会听到这样的话,文科和理科,能选理科就不要选文科,理科毕业工作机会多,挣大钱,文科就业面窄,赚不了几个钱。理科讲究抽象逻辑思维能力,但学习文科对于一个学生认识世界、拥有自己独立的批判思维以及对价值观的形成也是非常重要的。
恰恰老师在对孩子引导的方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这也是为什么特别敬佩心中怀揣教师梦的年轻人,心里怀着树立孩子们的价值观、世界观以及人性的培养。
放眼当下,唯实用主义至上,人文精神慢慢丧失。
大家对刻板印象里的文科生也从来都只是摇头晃脑进行背诵,充斥着狭隘的政治哲学和地缘中心主义的书呆子,缺乏独立自由的精神,要么投身钻营现有体制,要么缺乏洗涤改造社会的勇气,迫于现实物质压力而不敢追求心灵的极乐世界。
在追求各种大数据的时代,计算机和各种编程仿佛取代了一切可以被演算的事物,我们总是时时刻刻的关注着这些伟大的发明源自于哪里,被哪位科学家所挖掘,又或是在实验室里物理学家又找到了解答世界难题的答案,不可否认,这些都是伟人,是推动改变我们生活的引领者。
但是,不管是这些正在发生的事情,还是遥远的历史,都是靠文人记述下来的,如果没有文,理科上所取得一切科技成果用什么来记录?
想必一位没有文学素养的理科生,写出的理论文章没有文学技巧,也将会味同嚼蜡。
语言和文字是人类迈向文明的标志。
人之异于禽兽,文也。
当然,但凡真正有所成就的伟人,文理二者无不兼容,人文里的科学,科学里的人文,才是最好的境界。
若只有文则情绪煽情,翻云覆雨,只有理则是唯理是真,冷酷无情,这种非左即右,非好即坏的态度,恰恰是一种价值观畸形的体现。
最近在读王阳明心学,书里分析一段王守仁小时候做过的一首诗:
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
若人有眼大如天,还见山小月更阔。
观察者坐在山中,便会觉得身边的山很大,天上的月很小,但是,假设有一个观察者能够站在天上观察,就会发现其实山很小,月亮很大。那么,到底哪一种判断为真呢?换句话说,事物的本质又是什么呢?
鉴于守仁同学的年龄和所处时代的局限,我们不能指望他给出正确的答案。但至少,守仁同学通过他的思考给了我们这样一个启发:
人的认识能力是有限的,对事物的感知是相对的,所以我们的常识是经不起推敲的。因此,一个人要想活得明白,首先必须学会怀疑,其次学会独立思考,这样才不会在社会和他人给我们灌输的错误观念中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而学会的这些种种技能,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价值观培养的全面性,也许这就是教育的终极目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