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的爱——读东野圭吾(二)

文学是人学,人是有七情六欲的,所以好的文学作品必定会在情感上打动人。东野圭吾的作品虽为推理小说,却并不只是因为悬疑推理而倍备人们关注,它缺不了情感这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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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与《红手指》里父母对孩子无原则的近乎疯狂的爱是浓得发酵的亲情。《白夜行》里亮司的父母对他不管不顾(父亲贪恋女童、母亲与人通奸),雪穗的生母把她当作挣钱的工具,他们的亲情是缺失了的畸形的亲情。《虚无的十字架》里的案犯早年与女儿的关系淡漠,却在晚年替女婿杀了人,这是不法的悔过的亲情。唯有《新参者》里温暖的亲情俯抬皆是。

《放学后》里惠子与惠美的友情是可以为朋友舍身的友情,却采取了极端的方式来印证。《恶意》里日高与野野口的友情却是恨得万劫不复的友情,不仅仅让他去死,还要让他死得名声扫地。

然而,最触动我的还是作品中描写的爱情。爱情从不因爱得甜密而动人,爱得凄苦悲凉才能在人心里留下印痕。

《嫌疑人X的献身》里的石神是一位高中数学老师,爱上了楼上离异的邻居靖子。一位本可以献身于学术的数学天才,为了帮助杀人的靖子母女逃脱法律的制裁,用超强的逻辑思维制定了缜密的计划,用一个无辜的流浪汉的性命断了自己的退路。所以当他把自己成功送进监狱后,他以为他的心愿达成了:保护她们母女平安,让她们可以活下去。

但美里的自杀、汤川的推理,让得知真相的靖子丢掉了伪装。靖子自首时偶遇石神,石神双手抱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咆哮里充满了绝望的哀号。他终究未能保护了她,即便赔上他的前途和命运,那一声咆哮,足以让天地动容。

《秘密》里结尾处平介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号哭的情形,与《嫌疑人X的献身》结尾处石神绝望的咆哮何等相似。一场车祸,毁了平介一生的幸福。

看似妻子身亡女儿幸存,却是妻子的灵魂借女儿的身体复活。他深爱着他的妻子直子,面对的却是女儿藻奈美的身体。十几年,妻子借女儿的身体,从小姑娘成长为大姑娘,重新走过一遍人生。而他面对亦妻亦女、非妻非女的她,注定无法拥有。直子最后决定永远离开,让藻奈美的灵魂回来,还他一个真正的女儿。

他和女儿又共同生活了九年,却在女儿的婚礼上意外发现,他的女儿仍然是他的妻子,她从未离开,女儿也从未回来。而她却带着用当年他送给她的那枚结婚戒指改装的戒指嫁给了别人。为了不再让他痛苦,直子假装了他九年的女儿。知道真相的他,哭得肝肠寸断,却再也追不回。爱得绝然,爱得无望!

这是一部超现实的作品,却让人感受到了人间至爱。明明在眼前,却无法拥有;以为失去,却分明又在。那种矛盾和纠结足以让人发疯。为平介悲哀,为直子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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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行》里亮司与雪穗是友情,还是爱情,并不明确。或许两者皆有。亮司与雪穗在图书馆相识,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在这里读书谈心,亮司用剪刀为雪穗剪出两个牵手的小人。亮司是爱雪穗的。亮司的父亲是毁掉一切的恶魔。亮司杀了他。从此后,有雪穗的地方必然有亮司。只不过,雪穗在明处,亮司在暗处。

雪穗想要得到的,亮司一定能帮她弄到;一切阻碍雪穗向上的,亮司一定会替她解决。雪穗睬在亮司的肩膀上愈走愈远,亮司像影子般紧紧追随着雪穗。一个跻身上流社会,一个在底层游走。笹垣警官锲而不舍地追查了十九年,终于有了可以抓捕亮司的机会。而亮司为了保全雪穗,用那把剪过纸人、杀死父亲的剪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亮司用鲜血祭奠了这份无望的爱,雪穗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没有人看得到雪穗的表情,没有人知道雪穗的心理。但一向端庄大方、从不失礼、顾全大局的她却一反常态地不回头、不言语,这不正是她心如死灰的表现吗?亮司死了,她心中唯一的一点儿光灭了。过去的丑恶虽然终结了,但她还能笑得出来吗?爱得凄惨,爱得无以复加。

《红手指》里两位老人的爱情也让人动容。昭夫的父亲晚年痴呆,经常玩化妆,喜欢涂红指甲。昭夫的母亲在父亲死后,也开始痴呆,像父亲一样涂红指甲。直巳的杀人案被侦破,昭夫才知道母亲原来是假装痴呆。而这种假装与同儿媳八重子不和,为避免无休止的麻烦有关,但还有更深层次的不为人所理解的原因,那就是与故去的老伴儿交流。

刑警加贺一直不去看望病重的父亲隆正,父亲死后,他才说出了理由。加贺的母亲与他的父亲分开后,一直一个人生活,没有人探望,孤单地去世。父亲隆正为此耿耿于怀,决定自己也要孤单地死去,与加贺约定,在他咽气之前,绝对不能来探望。

知道已经阴阳两隔,再也无法相见,但仍然希望对方活在自己身边。于是,用对方生前的生活方式来度过自己的余生,这样的爱,无望中又满含着希望。怀着如此爱人的心去到另一个世界,或许也是幸福的。

东野圭吾把理与情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理中有情,情中带理。他的作品迷人之处,应该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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