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俩一路张家长李家短的又说了一阵,快到家时,德才才摸出捡到的私章,说:“大哥,我想改个名,就叫杨中成。前几年在朝鲜,大家都‘德才,德才’地喊我,如今喊我‘德才’的战友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也不想再叫这个名字。听说这个私章很难搞,要县里才有刻私章的,我大概是昨黑老洗了克膝头儿的,今天运气是不一样,青天白日地走在路上,还捡了个宝贝。”
大哥把私章翻来覆去地瞧了瞧,说:“要当新郎官的人是不一样了啊,连名字都要改了,这是要重新做人了哟!我反正没得意见,你回去再跟老汉商量一哈,吃了饭就去给妈烧纸,纸你大嫂前两场就买好了,完了再到大队那里报到登记,改名字这事也再跟大队说说。”
说着,已回到房屋对面的石坝上,映入眼帘的是他的家:一座摇摇欲坠的茅草房。杨德才想起他在朝鲜的时候,有时揩屁股都用的纸钱,他怎么就没想着全部带回家呢?家里最需要的就是钱。空叹息罢了!那时的钱也寄不回来,战场上的钱也不值钱,战场上粮食、武器、水……哪样不比钱值钱,还有命,现在能有一条完整的命回来,这还多亏了老天爷保佑呢!杨德才摸了摸背上的背包,想道:人还是要知足,我的退伍费也够盖一栋青瓦房的了。
于是他开心的笑了。他看到水田里的鸭子,嘎嘎嘎,欢快地游着;石坝上的鸡群咯咯咯地叫着;狗听见了动静,也汪汪汪地叫了起来;猪也在圈里轰轰地拱着;水牛也在棚里摇起了尾巴;幺妹早就冲了出来,“三哥三哥”地喊着,脸都笑烂了;父亲杨天喜要哭不哭地招着手;二嫂屈秀莲围了个围裙,手中拿了一把锅铲,在空中挥舞着。
“老汉儿,我回来了,二嫂,幺妹,我回来了。”
杨德才这一喊,彻底把他爸杨天喜的眼泪喊出来了。杨天喜“好好好……”地嗫嚅着,本来还想说什么,却哽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二嫂屈秀莲忙说:“老汉儿,你这是抓子呢?三弟刚回来,你就哭天抹泪的,搞得像你跟到我们受了多大委屈、遭了多大罪一样!”
幺妹赶忙说:“爸爸,不哭了,哭啥呢,三哥这不是回来了么,回来还要结婚,不得走了。你放心。”
大哥也连忙劝止:“幺妹,帮老汉扶进去就去喊你二哥回来吃饭了。”他转头向屈秀莲问道:“他二哥去哪儿了?扯草还是平秧田?”
“平秧田,就在邓水田,”屈秀莲对老汉儿哭哭啼啼那样气大刨了,但又碍于面子不好发作,只平淡地说:“他耳朵背你们又不是不晓得,肯定佝倒那下头没听到你们说话,你们也没看倒他。”
“是没看倒。”大哥装作没看出来秀莲的小性,或者现在根本没空理会,“幺妹,去喊二哥回来吃饭了,我也去喊我屋那个过来,秀莲你再捞个酸菜。”大哥大概安排了一下,跛着腿正要跑,幺妹一把把他拉住:
“大哥,你就在这儿坐倒,我去喊大嫂,你跑又跑不快,莫把你绊倒了……”
“死妹仔,敢笑话你大哥……”
这顿饭从中午吃到了晚上,杨德才在这顿饭上了解到:三妹嫁到同兴镇去了,过得还挺好;幺妹也说了一户人家,年底就出嫁。大队书记刚换成了五队的刘兴秀,会计还是四队的唐隆兴,一队二队三队四队五队的队长分别是蒋汉文、胡安贵、明瞎子明成武,肖代兴和刘志成。杨德才还了解到,李玉真拒绝了所有媒人,就等着他回来。
本来该吃完饭去烧纸,再去大队报到的,这一耽搁,天一黑下来,就一样都做不成了。不过到了晚上,接二连三的人来串门,连大队刘书记都来了,书记说:好小子,等你一结婚,就由你来当三队的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