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车票,载着笑归来

澳大利亚插画家Jim Tsinganos 的极致想象创意插画

百度查了一下,中国拥有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大铁路网以及全世界最大规模的高速铁路网,但是逢年过节,依然一票难求。

当我的很多朋友还没有见过火车的时候,我家的抽屉里已经有一小打火车票了,火车硬座下面的空地,宽敞极了,小时候我妈妈经常把我塞在底下,还有盥洗室的台子上,我也经常睡一宿都不用换姿势。我们早上五点多从家里做一天只有一班的车进城,黄包车、大巴、公交,辗转到省城火车站,最多也才九点钟,门口的黄牛票实在是贵,妈妈就带着我在窗口排队,通常这种情况下只能买到站票,我也不记得那时候中午都吃些什么,反正很快就到了晚上11点,我妈扛着行李,抱着我,虽千百人吾往矣……

后来我爸妈都去外地打工,火车站离住的地方不远,我妈一打听知道了提前售票这么一回事,于是夜里两点就到火车站排队,等待早上六点第一波放票,腊月的北方凌晨,滴水成冰,售票厅外的简易棚子因熙熙攘攘的人群,将黑夜过成了白昼。

2011年冬天,我在学校电子阅览室注册了自己的12306账号,于是网上抢票成了我能为父母做的第一件大事,我常常在手头宽裕的时候就专门存一些钱备用,毕竟对于还是学生的我,囊中羞涩才是常有的状态嘛。

那年染漆的大红铁门不复崭新,门前张望的老人在夕阳中模糊了双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常常接到姥爷或者爷爷奶奶,生病的消息。回家不再是过年的事情。或许因为生老病死是凡人拧不过的结,或许是常常半年才能见到父母一次,或许是我的神经格外敏感,二十岁的我总是敏锐地发现爸爸的白头发,察觉到妈妈的无可奈何,体会到他们这个年纪自带的不容易和心酸,我恨不得自己无所不能,可以为父母解决一切问题,然而并不会,我最多只能负责买票。

有时候我会偷偷地、正大光明地抢一张卧铺,或者高铁,尽管会被老妈骂“你又浪费!我一个大人,怎么不能回去?没有座位站着也行啊!”每当这时候我就特豪气地说,“没事没事,车票算我补贴给你的呗!多大点事!”其实心里很无语,“逞什么强?腰酸背痛的不是你?”

我想,有时候他们应该会觉得高兴吧,毕竟我算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因为可能成为他们的骄傲而感到骄傲,也因这一脉相承的逞强,而刻意忽略掉这些“不大的事情”给我造成的负担。

两千多的工资我却非要贪心花成一万多的样子,巴不得月月给爹妈发工资,让他们赋闲在家也能衣食无忧,事实上每月“上缴”五百块,逛街就不敢乱试衣服了。

本来计划出游的基金因为买票丁点不剩还得从生活费里补贴。

本来计划发奖金就去买一双心仪许久的小皮鞋因为给家人的支出又泡汤了。

本来以我的理财能力日子过的小资还会稍有结余,却因为我一次次的逞强而让生活过得紧巴又磕碜。

因临近十一,火车票紧俏,妈妈和舅妈回家参加侄女的喜事儿,日期前两天才定,买票又成了难题。当然我妈妈并不这么认为,她并不知道每年的十一黄金周铁路会输送多少流动人次,每次临时起意也能买到票的老妈认为,票难买是某些机构和像我一样焦虑的人炒起来的。老妈傲娇,我却不能大意,万一买不到票站一夜回到老家,老妈身体会吃不消的!所以当老爸刷到了两张回去的高铁票,尽管车次时间不理想,我还是一马当先付了款,并且好言好语安慰老妈。

矛盾会因为彼此的理解、包容和退让缩在某个角落,静默;却不会因为克制而消弥。

舅妈有事推迟了回去的时间,我担心老妈大晚上到站,没有车回到村里,焦虑不安,本就因为这一场“没有规划、临时又临时”的出行满肚子火的我,再花了八百多买得高铁票却不能让我妈妈不折腾、顺利、轻松地到家,简直到了怒火攻心的地步,争吵避无可避。

“我花高价钱买票是让你受罪的么?”

“我让你别买你要听呢?我在候车室过一夜都行!不要你操心!”

“你厉害行了吧!”

“我又不傻不痴,怎么不行?”

这是我想要的么?我扪心自问。

还是青春的脸庞,肆意飞扬的岁月。懂事原本是可贵的品质,为何我将它绕成了束缚自己的绳索,拔苗助长的故事烂熟于心,道理却在今日才明白。

弟弟尚且年幼,父母也非到了“老”的时候,他们依然年轻,还能挣钱,还能养家,还无法接受“我的孝顺”……我这般逞强,倒显得有些可笑了。老妈说的没错,她一个大人就算半夜到火车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车站附近到处都是宾馆,现在又不是背着债务揭不开锅的年代,口袋里揣着钱却让自己遭罪,我又何必在电话那头烦躁生气呢?我们都是大人了,该说的话不说也明白,如何过是自己的选择,纵然是父母至亲,却是谁也干涉不了谁的。

今天电话里我与父母争得面红耳赤,他们却未必能体会到我的不易和委屈,到头来反而成了一场不愉快,不愉快久了人就会麻木,甚至面目可憎;如此费劲,何必呢?假如我不逞强、不操心他们出行的方式,硬座也好,普快也罢,换来一次愉快的通话,或许比四百多的高铁票更有价值。

五光十色的世界里,大家都在追问时间去哪儿了?每天都有人上演着追悔莫及的戏码,每天都有人悲叹子欲养而亲不待,仿佛被这种未来的忧愁缠住了,我惊恐岁月藏进了父母的眼角眉梢,却藏不住华发,我害怕自己成长的速度赶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我难过自己不够优秀不能为父母分担更多……

但是我忘了,还有一句话,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现在的我支出了生活的百分之五十想去孝顺父母,所能达到的不过是百分之五的成效,却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甚至为此与父母之间冲突矛盾不断,难道不是违背了本意么?如此吃力又何苦呢?如若我能保留这百分之五十里的心意与孝意,好好珍藏,他日或许就是百分之百的幸福。

为今天的自己解锁,是为了在长久而琐碎的生活中,保持初心。此前种种,只是自己给成长打了一剂催熟针,熟知人生,原本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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