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正月,获悉毕业三十年的同学聚会,拿出当年的毕业照,泛着黄的黑白照,已有约三分之一叫不出姓名了。于是纠结着去还是不去。去吧,三十年已无交集,会不会冷场?不去吧,年已半百,毕竟同窗三载,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不见太可惜了。还是很想知道一些同学现在的状况,那就去吧。
一到酒店大厅,就有人唤着当年我的外号,迎面扑来:“哎呀,你把人能想死了,这些年你上哪儿去了?”还没有看清是谁,就热情地彼此相拥着。一阵寒暄之后,我抬眼细看,此人健康的脸庞上挂着几道细细的红丝,热情的笑容使眼角的鱼尾纹一览无余。毕竟,我们已年愈半百了。大脑在飞速地旋转回忆,对,阿菊!
阿菊在初中就跟我是同学,初三时转来的,许是由于毕业年级学习紧张,别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初中毕业照她在中间站的,嘴张得大大的,似乎是一个合唱队的领唱。
真有缘!过了中考的坎儿,我俩竟还在一个班。
有了这个知根知底的老同学在一个班,我的高中生活摇曳多姿,充满了乐趣。
于是,我想看谁手里的书,没有她借不来的;我想打乒乓球需要对手,没有她拉不来的。她总会用幽默诙谐的语言把事搞定!
当然,我的一些所谓的“秘密”,也没有她不知道的。初中同学考上某高中的某男生,突然有天给我写来一封信,在学校信笺栏摆着,不等我看到,阿菊便右手高高举着信,左手指着我,脚飞也似的跑进教室大喊:“快来看哪——”一边诡秘地笑着,“初中咱班***给你来情书啦~”听到“情书”二字,那个时代的少女,怎么接受得了?脸腾地就红了,于是追着她要看个究竟,要澄清事实。阿菊动作敏捷,我从教室前面追到后面,又从后面追到前面,再从左追到右,从右追到左,我早已气喘吁吁,她还兴奋不已。再加上教室里本有的那几个男生顽皮地起着哄,于是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想啥呢?不认识我了?”一手拍在肩上,一手拉着我到包间里去拉家常,把我从短暂的回忆领到了现实。
聊天中得知阿菊后来嫁到了秦岭脚下本村一户家底殷实、丈夫勤快的人家,育有两子,均在首都北京读大学,一个大一,一个大四。这在中国的农村,着实是非凡的女子!生两个男孩子,都还考上了一本院校,岂不得婆婆抬着游大街?哈哈哈,开玩笑呢。
阿菊又问起我的孩子,听到“一个,女孩!”她一脸神秘,不怀好意的样子:“你婆婆把你一天打八顿才对,能干啥呀?”我一面笑着一面佯装愤愤地捶打着她:“哈哈哈哈,我遵纪守法的,谁敢打?没见过违反国家政策的人还这么张狂的。”周围的男生女生都笑了,于是,酒店包间的上空又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刚吃过饭,接到婆婆电话,说家里有事,让我赶快回家。于是就跟每位到场的同学打招呼告别。阿菊听后,把我叫到人少处,小声说:“这么快就走啦?我还给你带了一盒我做的蒸饭,你拿上。”(蒸饭,是长安秦岭沿山沣峪段各村落的特色待客美食。用糯米、江米、芸豆、大豆、大油、大肉、调料等用荷叶包起来蒸制而成。我只吃过,没有做过。)
我不禁怔住了:一个30年从未见过的同学,竟记得给我带她做的美食?这让我多么感动啊!
这阿菊,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啊!想想我还差点儿还不来呢,相比起来,我才是薄情寡义之人呢!好惭愧!
聚会之后,同学们有了电话通讯录,也建了微信群,这下联系起来方便多啦。
从此,每天晚餐后,同学群就热闹起来咯~
阿菊也每天都会喊着我的绰号,问我吃的啥,上班累不累等关心的话。她爱好广泛,爱唱歌,好吹口琴,常发语音给我奏上一曲,我也真心称赞。
这么多年农村艰辛的生活,依旧没有磨蚀她对生活的热爱!
一日我正好路过秦岭,拨通了她的电话,她说正在上班,让去她单位。发了个位置,嗬~一看“**工业大学”那可是国家211、985啊!本省名牌高校!我进去后,看到了她穿着后勤劳务工作服,手下带了些年轻媳妇们为工大师生做后勤保障。
为了招待我,她脱去了工作服,换上了运动装,拿出羽毛球和一副拍子,“走,打球去!”二话不说,去人家名校的正规场地打几个回合再说。
三场下来,已是红着脸,浑身冒汗。我们边走边聊。我故意逗她:“阿菊,守着这么好的场地,还是这臭水平!”只见她的脸部所有器官都往右上角集中,右眼一挤,哈哈一笑:“让你个后退,把你能的。嘻嘻~”说实在的,我也的确让她三分,她这么一说,我就不客气了:“唉,水平不行,还张得不行。”(张,长安方言,念二声,表示张扬、张狂之意。)你猜,她怎么着?又是冲我一挤眼,“你说,咱这人,啥时候不张嘛!”我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她这种积极、乐观、有活力的精神头,时时感染着我。
自从我们联系上之后,她还给我们几个关系亲密的女生建了一个微信群,正好七人,被她命名为“七仙聚”。其余六人都在省城上班生活,然而都深深被她吸引着。
春天,百树发芽的季节,她就喊话:“香椿芽子咯,要怎么吃呢?”她心灵手巧,有多种做法,那时我正忙没有去,她就让阿顺给我捎回来。
还在春天,百花竟放的时节,她又喊话:“槐花白,槐花香,槐花麦饭谁想尝?”于是,我还是忙得没有去,又让阿丽带给我尝。
吃了人家好几次拿手特色,真不好意思!
后来邀请了几次,让她来市区,我们请她吃顿饭。我们相约到娟家相聚。谁知,她来时居然背着自己种的大米几十斤、米线、几斤重的肉和自己种的莲菜馅合计百十来斤,乘坐公交从山脚下来到娟家。等我们下班后,她和娟已经做好了菜和莲菜饺子。这是怎样的勤劳和赤诚啊!
当我们都劝她,我们都不再年轻了,不要负重远行了,她还是笑笑:“哎呦,没见过啥,这点儿东西都拿不动了?我还没老到那一步呢,没事!”大家都劝她来城区多住几天,她第二天起身就走了。一则放不下她的工作,二则还想着她秦岭脚下的家。
她说,咱这秦岭嘹咋咧,一年四季供养着这里的人们。眼看天热了,钻到山里有吃有喝还凉快。暑期,我们相聚。在她的带领下,爬山涉水,避暑纳凉,尝遍瓜果蔬菜,好不惬意!
今年暑天,她又上秦岭大山去采摘了“糜糜稍”树叶,制作了神仙粉。它是用秦岭北麓山区的一种叫“糜糜稍”的树木叶子精熬粉烹制的绿色食品,其中富含蛋白质、钙、铁、磷及多种维生素。口感细腻清爽,具有降压、提神、美容的功能。夏季吃神仙粉消暑、清热去火,爽口。可是一般人掌握不好比例,水多叶汁液就不能凝固,水少,凝固后太硬,不可口又太浪费。温水与树叶比例合适,才能把神仙粉做成功。阿菊就凭借经验看水多少和树叶的比例,屡试不爽。等凝固好后切成块,给我们每人再带一份。
秋天到了,漫山遍野,各色树叶,层林尽染。捡拾毛栗子,采摘猕猴桃,剪五味子,尝八里炸,这般趣味是“城居者未之知也”。每次大家回城,她都给没来的一定要带回特产和收获。她说,给大家拿完了,她高兴。说给她留一些,总说,自己富有,有一山的宝藏,收获不完。言语间,流露出对大山深深的爱。
冬天来了,你说冬天冷,让她注意保暖,她说:“我有热炕,一点儿也不冷!”不信,你们都来睡热炕。
喏~昨天我们再聚一次。她特意为我们准备了一大锅蒸饭。听说,前两天就泡米泡豆,淘米浪沙,炼大油,洗肉切肉,比例配好,下调料。大锅蒸五六个小时呢。
唉,为了自己的闺蜜同学,不辞辛苦,做好蒸饭,烧好热炕,等待大家来骚扰。
鉴于我前面几次都没参与活动,这次我就动身早,早上九点就到了。没想到,还有一个先天下午就到了,两个还睡了一夜大热炕。哈哈哈!我刚一进门,就贴着耳朵喊着外号,“先给你来一碗蒸饭吧!”我也不客气:“对!”我刚要进厨房,就被阿菊拦住了:“我给你端去,你坐热炕。”我懂得她的脾气,她说了,你就服从,她就开心。
我脱了大衣,上了炕。床品朴素干净,炕热热的。蒸饭来了,两碗。我说,我吃不了两碗。她说,我的,我陪你一起吃!
约11点钟,七仙陆续到齐,七碟八碗吃完后,都坐热炕、打扑克、拉家常。人家“八仙过海”我们“七仙聚餐”!
两点过后她带着大家去爬山。冬天,有啥好爬的,冷的,不去!啥?不去你别后悔,锻炼身体,咱这秦岭山里的氧气,城里没有。五十岁了,还不注意保重身体?来来来,合个影!啪,记录下了昨天的“七仙聚”活动。
临走时,袋子、盒子,大包小包连吃带拿,蒸饭、豆子、大米……啥都想给我们带上。
车发动了,从观后镜里,我看到她一直在招着手,翘首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