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母亲要钱买一本《365夜》的书(原创散文)

我现在坐在北京市广安门南街一座宽敞明亮的编辑部办公室里,写着稿件,看着窗外熙熙嚷嚷的人群、微风吹过,我身上有一阵凉意。我心里莫名顿生惆怅和思绪。从不远处飘来伍思凯的那首(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让我深深陷入曾经的经历中......


197x年11月6日,我出生在河南省正阳县一个农民乡村知识分子家庭里。姊妹八九个,我是老六,母亲给我们买一身衣服,大哥穿了老二穿,最后母亲又改装给我穿。童年时,母亲给我买的衣服很少,大部分是捡哥哥姐姐的衣服穿。父亲私小毕业,是一位村干部,他忙于村里的一些事情,照顾不到家里。在那个年代里,家里没有男劳力算什么家呀,那时兄弟姐妹还很小,母亲白天忙于挣工分,夜晚忙于给我缝衣服,那时我很调皮,衣服经常扯破,所以我的衣服经常缝,我的缝完之后,然后又给弟和妹缝补,母亲一边缝补衣裳,一边给我们讲故事。从母亲口中听到过《岳母刺字)》、《卷席筒》、《秦香莲告状》......

母亲边讲边落泪,我们边听边落泪。

我们长大了,母亲讲故事满足不了我们了。我们只好上学了,我在常闵小学读书,学校离家6里路,我从不迟到。不论春夏秋冬我总是赤脚,每到下雪天,我穿着布鞋走在雪地上,布鞋都浸透了,我的脚冻得又红又肿。母亲常把我搂在怀里自言自语地,什么时候能给贡献买一双胶鞋呢?

那时候是大集体,家家户户都很穷,夜晚学习时,我记得用劣质的棉油当灯。母亲每天做稀饭时,怕我们姊妹不够吃、挨饿,用苞谷面拌水洒在稀饭里,稀稀的一大锅让我们吃过饱,我那时不懂事,不知道心疼人,总是把锅的稀饭刮的干干净净,吃过精光,母亲却忍饥挨饿。我每天上学从未坐过车,我背着书包走得脚上经常磨出血泡。母亲和二姐费了好大劲,亲手为我赶做了一双布鞋,我舍不得穿因为走路费鞋…一定要给贡献买一双胶鞋!成了母亲的口头禅。母亲有时领着我们到河堤边挖猫爪,母亲带我一大早,到15多里外的陡沟供销社去卖。200斤晒干是60斤左右,每斤4分钱!母亲终于在供销社里给我买了一双胶鞋,我穿在脚上暖在心中。母亲和我又说又笑很自毫地回到家中,村里人见我穿上了胶鞋,也是羡慕不己。我穿着这双鞋走过了三年小学旅程。

妈妈为我喊魂


我小时候,多災多难,几次大病几乎丧命,70年代的山区农村,离乡医院远,有病只能用命抗着;在没有任何办法的情况下,就寄托于‘迷信’。

那年月,几年就不感冒,一感冒就得好长时间发焼、头疼、身志不清、说胡话、全身难受。我妈背着我,不知怎么着才好,在院里转、在街里走,我妈愁的掉眼泪;我不想吃饭,什么也不想吃,妈妈知道我喜欢吃油煎馍,就给我做,好歹吃一点。

邻居小云的妈妈对我妈说,你们的孩子可能是吓着了吧!给孩子叫‘魂’吧;到了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二姐提着我的棉袄,母亲盛满一碗盐水,左手拿着锅靶子蘸碗里的盐水,朝天上甩几下,沿街叫我的‘魂’:“贡献!回来吧!贡献!回来吧!”二姐随和道:“回来了!”从街上,一直叫到我躺着的床边上,我妈把小棉袄,盖在我身上,我的‘魂’就回来了;

虽然是迷信,在农村老百姓,还是相信它,等于现在住了一次医院。

老天不负有心人,我的病好了,是我妈把我的‘魂’叫回来了吗,是,是我妈对我的爱,精心照顾,我的大病才好了的。

我找妈妈要钱买一本《365夜》的书


记得我七八岁上小学二年级时候,每到星期天,便跑到邻居张子银家看连环画册。他家连环画册有几百本,因为他爸爸张文科在罗山县竹竿乡医院当医生,张子银随同他爸到罗山县竹竿乡上学,每到星期天或暑假他和老爸回老家,张子银的书包里带了不少连环画册。我俩是最亲密的小伙伴,张子银比我大四岁,我应该叫他,哥。我俩家不管谁家来了客人,把最好吃的拿来分享。连环画册也是一样,每星期天的晚上,我便到他家看画册,张子银哥哥把自己珍藏的两箱连环画册拿出来给我看,我记得看的是《铁道游击队》、《红日》、《洪湖赤卫队》还有《闪闪的红星》等连环画册,有时看不懂,张子银哥哥帮我朗读,他还耐心启发我。

我想买童话集(365夜),只有向妈妈要钱。


记得有一天中午,太阳毒辣辣的炙烤大地。我放学回家,没看见母亲,便跑到村庄的东边去找母亲。

东边的稻田碧绿碧绿的,秧苗正在出穗授粉期。稻田中央有十五六个妇女背着药箱在给秧苗打药。个个身上都系着胶布,脸上都戴口罩。夏日里从早到晚,一天戴十多个小时的口罩,可想而知是种什么罪。天气闷热闷热的,空气好象不流通,闷得使人头晕。妇女们的右手摇动药箱的手柄,左手握着喷雾器的喷嘴,喷嘴喷出药水像雨点一样洒在稻叶上,害虫蜘蛛纷纷落在稻田里。她们一趟又一趟,不抬头,热得汗流浃背。我站在田埂上,用目光四处寻找母亲,却认不出在这些女人中,哪一位是我的母亲。负责给女工打水配药的张文权叔告诉我,你母亲在那儿!张文权叔用手一指。

我这才发现,稻田中间有一位被稻秧快遮住脸的女人身上背着药箱正在打药。我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妈...” 母亲没听见。

我又叫了一声。母亲还是未听见。

“妈!”我大声叫起来。母亲终于抬起了头。

母亲梯田似的脸,被口罩遮住了,只露出两只大眼睛,衣服全部是湿漉漉的。稻田里继续散发热量,一股热气顿时包围了我。母亲停止了打药,摘下口罩,问我:“你上这干什么?有什么事?”“ 妈,给我一块钱,我买童话集《365夜》。”母亲不在多问,手伸入裤兜,掏出一匝毛票,默默点数,点够一块钱递给我。我接过钱,我心里难受极了。

和我母亲一起打药的老合妈摘下口罩问我:“买什么书啊?这么贵! ”我说:“买一本童话集。”“什么童话集不童话集的!你看你妈一天还做两份工,打药打完还放牛挣工分容易吗?你开口要一元,你妈这三天工白做了!”老合妈把脸转向母亲说:“姜嫂,你看你的贡献还找你要钱买不中用的书看呀?你也太宠惯他了,你看他倔强的样子,他将来还想有出息当作家咋的?我就不信祖坟上还有这棵蒿子?”

母亲苦笑着说:“我哪敢指望他有出息当作家啊!我拼死拼活的干,还不是为了孩子吗?贡献这孩子和我那几个孩子不一样,不喜欢穿,喜欢看书。我想孩子多看点书有好处的,就算我这几天活白做了呗!”说完,戴上口罩,握着喷雾器的手柄摇了两下,继续向前走了。

老合妈说道:“唉,姜嫂呀,为了八九个孩子操了不少心啊!气管严病又犯了,不知晕倒在田间地头多少次了,都是我扶她上诊所的。.....” 这时队长张文堂巡查来了,老合妈一看不妙忙着干活去了。 我心里难受极了,我一转身向家里走去。

后来我没有用母亲给那一元钱买童话集(365夜)。每当好活伴劝我逃学掏鸟窝时,我总是掏出妈妈给我的一元钱看了又看,我摇摇头说,不去。从此以后,我好象变了一个人,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上课专心听讲,好好学习,每年我都是评为三好学生。放学后,帮助姐姐、妈妈搬石头、抬坷垃挣工分。有一次,我在班里做作业。村里的好活伴张子华告诉我,贡献,你妈干活晕倒了,老合妈把你妈背到村诊所去了,还遭到队长张文堂的责骂。还不去看看!我背起书包向村诊所跑去。我路过村代销店,想给母亲买好吃的,终于买了一盒饼干,剩下的钱也舍不得花。我拿着一盒饼干又朝村诊所走去。


我一进诊所的大门,就看见母亲躺在床上打点滴。我和医生闵安国打过招呼,便朝母亲走去,我把买的一盒饼干放在床头说:“妈妈,我买的你最喜欢吃的饼干!”

母亲阴沉着脸问道:“谁叫你买的?哪来的钱? ”

我说:“我自己买的,妈,我今后再也不向你要钱买书了!谁也没有告诉我,用你给我的那一元钱为你买的。”说着将剩下的钱从裤兜里掏出来放在床上。

母亲说:“饼干吃不吃无所谓,还不如买你一本书哩!你看完了可以给你弟弟妹妹看呀,这样不是更省钱么?.... ”

“妈,你别去做活了吧!”我扑在母亲怀里,哭了。......

当我竟然也成了写书、资深媒体人的今天,每每想起儿时的这些往事以及这份特殊的母爱,不免一阵阵心酸。我在心底一次次呼喊:我爱您,母亲!

作者简历:


张子保,资深媒体人,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作家班。他在多年的新闻工作中,共发表文学、新闻若干,创办《新莞人》报一举成名;曾因为报道《群众为县委书记下跪》一文,而轰动国内外。目前博主在北京一家媒体任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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