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林
小时候的一天,老家来了一位远方亲戚和妈妈聊天时讲到老家的一位宋四老爷去世了，终年九十多岁。妈妈听后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我当时就感觉非常奇怪，等亲戚走了之后就缠着妈妈打听是怎么回事，妈妈叹了口气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位宋四老爷我也不可能嫁给你爸爸呀，”我听了以后更加好奇急忙追问妈妈是怎么回事？妈妈从家中的大红躺柜的最地层翻出了一张发黄的全家福老照片，指着上面的一个俊俏、端庄、秀丽的小姑娘对我说：“你看、这就是我十三四岁时照的。”我看着当时近五十岁已有白头发的妈妈；再看看相片里 妈妈少女时的模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妈妈看着那张古老发黄的相片，眼角噙含着泪花，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之中。
妈妈出生在清末民初时滦河岸边的一个富户人家，是个地道的大家闺秀，姥姥、姥爷就这么一个女儿，就像掌上明珠一样，百般呵护、十分疼爱。按照当时的风俗习惯，女孩在四五岁时是要缠脚的，可是缠脚的疼痛是难以忍受的。由于姥姥是满族后裔，所以妈妈年幼时也由着性子坚决不缠足，长大成人后，托媒说亲的络绎不绝、成群结队，姥爷挑过来，挑过去只是不肯轻易点头、单等钓得金龟婿，方可爱女披嫁衣。
这时，一件意外事件改变了妈妈一生的命运，前面说的宋四老爷和姥爷是关系甚密、交情过深的结拜弟兄，摊上了一场人命官司。让极重义气的姥爷陷入了极度困扰之中，恨不能以身相替，跑里跑外的四处托人为其说合求情。
这位宋四老爷是梨园子弟，在当地是有名的大武生，长得相貌堂堂，风流倜傥。家中妻子也是大家之女。这一年，这位宋四老爷偶染风寒，找了几家名医瞧治不愈，即将离世，他留下嘱托，对家人和亲友讲：“我一生爱好唱戏，我死后用我的戏装做装老衣裳给我穿上，装殓后棺材不要钉死，抬到滦河岸边，搭上灵棚停上七日再行掩埋。”这时、家人虽然悲痛欲绝却也答应照办，宋四老爷说完气绝身亡。家人按照亡者遗愿为其穿上戏装抬到滦河岸边，搭建灵棚着人看护守丧，到了第三日夜晚，守灵人也是寂静难耐，觉得一个死人有什么可照看的，就偷偷溜回家中睡觉。
这时、风高夜黑，这位宋四老爷突然醒了过来，推开棺盖站了起来，只觉得口干舌燥饿的厉害，随手拿了几块供品填入口中，更觉得口渴难耐。便一步一步赶回家中喝水。这时家中妻子由于连日办理丧事、劳累过度,在家中睡的很实,朦胧之中突然听见有人推门进屋,猛然惊醒，只见来人头戴乌纱、身穿蟒袍、足登朝靴，一副古代官人打扮，不知是人是鬼，妈呀一声当场吓死过去，这时宋四才想起自己还穿着戏服，曾是死去之人，急忙大声呼唤爱妻醒来，但是为时已晚，体弱多病的爱妻已命丧黄泉、奔向极乐世界去了。
第二天，娘家知道信后赶来大吵大闹，一致认为宋四是诈死，故意吓死前妻好再续后室，再加上平时宋四就风流成性，招花惹草闲话不断，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把柄在手决不放过，定叫他偿命不可，于是连夜派人投诉县衙门，告其故意杀人，县衙立即来人将其捉拿归案打入牢中待判。
当时急坏了以姥爷为首的这帮结义弟兄，纷纷出钱出保，联名请求县长开恩、放其一条生路，当时这位县长老爷多少还算清廉，对其送来的财物一概拒收，言称一定法纪严明、决不徇私枉法，急得姥爷团团直转，很不能自己进去将其替换出来。左思右想没有办法，急得直薅自己那几根稀疏的头发。这时有人提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要是能和县长老爷结亲，那不就能进一步的通融吗？姥爷一听对呀，立刻四处打听县长老爷的婚姻状况，结果知道县长老爷已在此地刚刚娶亲，不可能再娶二房，民国法律也不许官员娶妻后再行纳妾，怎么办？只好继续打听县长的近亲有无单身，经打听这位县长老爷姓陈是山西人氏在此没有近亲，只是近年才娶得本地武姓年轻女子续弦为妻。再一打听武姓女子有一兄俩弟，兄长业已成家，三弟尚且年幼，只有二弟年已十七尚未娶妻，但此人学无所长、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成天骑个自行车在大街闲玩，不务正业，还有一个特别坏的嗜好、就是抽大烟，因此造成家庭败落。
姥爷听人讲后说：“得了，也顾不上许多了，就是他了、捞人要紧，否则一旦判决下来就无法改变了。”于是就立即托人做媒、将自己的掌上明珠最心爱的女儿、强行做主许给了这个武家的老二，不但没要任何财礼相反陪送很多嫁妆。为了讲义气，为了搭救结拜弟兄，义无返顾的将女儿急急忙忙嫁给了县长老爷的郎舅。和县长老爷结成了亲家。就是这个原因，我妈妈一个大家闺秀为了解救姥爷的结交弟兄，由父母做主、无可奈何的穿上了嫁衣、坐上花轿，做了家徒四壁的武家新娘。和我爸爸结成了夫妻。经过多次推杯换盏之后，姥爷小心谨慎地向县长老爷提出了宋四的案子并阐明了相互之间的关系，这位县长老爷给足了姥爷的面子，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宋四无罪释放。可是为了姥爷的义气，妈妈却为此搭上了自己的一生，贫困了三十多年，一直到我们这些子女全部长大才逐步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其实，在早些年时老武家也是个殷实的人家，爷爷是个私塾先生，姑姑和爸爸因此自幼也学得一些四书五经，在当时也是能识文断字、有点文化的人，否则上过学堂、很有才气的姑姑也不会被县长老爷看中、成了县长太太。爸爸年轻时非常好学，除了熟读四诗五经以外又精心学了“周易”“论语”等。小时候，听爷爷讲我爸爸年轻时极为聪明，很多文章能过目不忘、倒背如流。只是后来染上恶习，抽上了大烟 ，把家里抽得精光，也荒废了学业。所以爷爷对爸爸是恨铁不成钢、正要将其光身撵出去，让他自谋生路。正在这时，听说有人说媒甘愿嫁女，还有嫁妆若干，不禁暗自高兴，随媒人相亲见面后更是喜出望外，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个馅饼来，然后闪电一样结婚成亲。当时姥爷为了义气、急于解救结拜弟兄出此下策，给自己心爱的女儿找了这样的一个主，也觉得对不起女儿，所以陪送了大量的嫁妆。来弥补心中的内疚，并对妈妈讲今后你们的生活只管放心，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闺女你。所以，妈妈心里有了底气，即使是吃了早饭晚上还无米下锅，仍然心地坦然的抱着孩子去戏台下听戏去了，让邻居们羡慕不及，称其心路宽、有度量，他们哪知道妈妈是有非常富裕的娘家为后台的。
爸爸在结婚后多次陪妈妈去丈人家，姥爷家是个大家庭、弟兄三人都在一起生活，家里经常是高朋满座、麻将桌常摆不撤，爸爸依仗着头脑聪明，在旁边看了几天就摸清了规律、熟悉了套路，于是跃跃欲试，几次下来也能赢得一些小钱。心中更是喜欢。可是麻将桌上哪有长胜将军接连输了几场就捉襟见肘、囊中羞涩了。丈母娘疼姑爷，怕爸爸难堪、姥姥经常背着人偷偷的塞给爸爸一些钱，让其继续和大家在一起玩耍。有一次却不料被大舅看见，虽然当时并没声张，可是后来有一次在麻将桌上爸爸又输了钱无钱付账时，大舅说了话：“要玩得起就玩，输不起就别往前凑合，兜里一个子儿没有也敢上场也不嫌丢人显眼。”爸爸当时羞得脸色通红、十分尴尬，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指用刀剁掉，暗暗发誓从今以后再不染指麻将。从那以后爸爸真的几十年都不玩麻将。
妈妈结婚后的那几年在富裕的娘家帮衬下也过了几年宽松的日子，一到秋后姥爷就打发人，大车小辆的送来了吃的用的，还不时的来车将妈妈接回娘家住些日子来补养身体。可是好景不长，随着旧社会的被推翻，姥爷的家乡被解放，当地开始了土改，姥爷家自然而然的被划成了地主成分，姥爷因为怕被斗争就逃亡他乡，逃亡途中死于非命。没有了娘家支撑，没有了依靠，妈妈只有抱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观念和父亲在极其贫穷的家庭里度过了她坎坷的大半生。
配图/老朱（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