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和月亮在我眼里的区别在于——一个熊熊燃烧的天体注视着一个黯淡无光的天体,那本来就不会发光的月亮,因此也有了光辉。
我是阿杜。
我被万物之神放入母亲的身体里,离开的时候,慈祥的神又赠予我一样礼物。
那是一种目光,一种我有了意识后一直注视着我的目光。
那目光不瘟不火,不急不躁。却又犹如黑夜上空的两颗璀璨夺目的星辰,深邃而悠远。
自我有了意识后,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就像空气一般,纠缠交错、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审视着,刚开始我是恐惧的,后来蜕变成习惯。
我不会做任何坏事,与其说不会,倒不如说是不敢。
那种被人时时刻刻审视的感觉,让我芒刺在背,小心翼翼地生活。
我从未见过这个目光的主人。
或许那是一种我对这个世界存在着种种不安,臆想出来的盔甲;
亦或者是我对远方美好迫切地渴望。
可是这种感觉却又如太阳下我的影子,栩栩如生。
入夏,外婆家。
黑夜夹杂着燥热,让我大汗淋漓,苦不堪言,久久不能入睡。
我撒娇的口吻,求外婆为我扇风。
不一会,外婆来了,徐徐温热的风,安抚了我湿热的身体,还有烦躁的心情,终于我睡熟了。
翌日清晨,我对着外婆无限感恩,外婆却一脸茫然,其他亲人也表示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我惊讶了,然后是恐惧,最后也就释怀了。
一个肯在酷暑的深夜,为我驱赶燥热的人——肯定是一个善良的天使。
那年夏天,我还小。善恶分辨的能力还很差。
给我扇风的天使是好人,抢我零食吃得的舅舅是坏蛋。
时间老人不紧不慢地前行,我却匆匆忙忙地长大。
那种被天使围绕的感觉,愈发地清晰起来。
像春风抚摸花蕊,像下雨滋润麦田,像秋叶掠过硕果,像冬雪染白大地。
像深山的回音一般缥缈,像大海的波涛一样的真实。
从缥缈到真实,从真实又到缥缈。
夜晚当我趴在桌子上睡熟,椅子一定会莫名其妙的动,我知道天使喊我去床上睡觉。
我对他说谢谢。
白天当我试图穿过马路,我一定会紧张起来,我知道天使的目光也很紧张。
我对他说谢谢。
我高兴,天使就会高兴;我沮丧,天使也会慌张。
这种无微不至地庇护让我很享受,更多的是烦躁。
我这么大了,初恋还在,这是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我苦恼万分,我把责任推给了他。
是他的庇护,让我穿上厚厚的盔甲,拒人千里之外;
是他的教导,让我是非分明,眼里不揉一颗沙粒。
我的世界里没有——差不多、还不错、将就等等这些模棱两可的词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闺蜜说,我不懂得变通。
我其实也很苦恼。
但是这种观念已经盘亘我的脑袋里——根深蒂固,坚不可摧。
有一个我心动的男孩子,他做错了一个细节。在我的眼里,我和他面前出现一道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天使目光环绕着我。
我愤怒了,我责备了他,我大声地自言自语。
你出来啊,你出来啊……
然后他出来了,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我开始无理取闹。
我质问他,为什要折磨我。
做一个平凡的女孩子,为什么这么难?
天使没有理我,我反而更加气愤了,说得话也越来越过分,也越来越委屈,最后我竟然哭了。
然后我就醒了,这是一个梦。
第二天,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种被庇护的感觉消失了,我兴高采烈。
没几天我开始渐渐地不习惯了。
那种失去保护神的感觉,让我的生活如履薄冰。
夜里我会冻醒在桌子旁,白天马路上车发出的鸣叫声让我无比紧张。
我也没有成功恋爱,因为我其实早就爱上了天使,一个或许存在,又或许不存在的天使。
天使我想你了,真的。
又过了很久,我就快要遗忘天使的时候,我恋爱了。
天使也回来了。
阳光真好,被天使注视的感觉真好。
我想并不是我独得万物之神的恩宠,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位天使。
我不是阿杜。
阿杜和我说,她总感觉有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注视着她,保护着她,她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
我很羡慕,遂成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