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隐入尘土望云烟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昨夜在和深圳的儿子电话聊天,知道我现在偶尔会心血来潮写点小文,立马强烈推荐《隐入尘烟》这部电影要我看,说或许会给我写文带来些灵感,前提是观看之前不要去看任何影片的介绍和影评。我仍然好奇问儿子这是一部怎么样的电影,儿子故作神秘告诉我说,是一部近期很火热、很感人的催泪大片。

今晚,我像一个乖孩子,谨听儿子的吩咐,没有去看关于这部电影的任何信息,满怀期待和先生早早吃了晚饭,两个人正经八经坐在客厅的投屏前,感觉就像坐在影院的影厅里,开启了电影观看之旅。

影片的画面很唯美,成片青青的麦苗玉米、大片黄黄的黄土黄沙的西北农村景色……影片的故事很感人,没有一句苦的呻吟,却让人感受到那是困苦中的困苦;没有一句穷的呼唤,却让人感觉到这是贫穷中的贫穷;没有一句爱的言语,却让人感动到全是真爱中的真爱;没有一句悲的呐喊,却让人感知到悲哀中的悲哀。

影片的人物很深刻,男主角老四马有铁是个干苦力、住驴棚、有着熊猫血的勤劳光棍汉;女主角曹贵英是个背驼腿瘸、手抖尿失禁甚至没有生育能力的善良残疾女。两百元的媒人介绍费由双方的哥嫂做主包办婚姻,让两个都是没父没母受尽嫌弃和欺凌的苦命人硬生生地牵到了一起,在漫漫黄沙中过着卑微渺小相互取暖的日子。一头倔倔的老毛驴、一个大大的红双喜,一个旧旧的燕子窝相守相伴着这对苦难人的一生。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里,没有过多的语言对白,没有太多的背景音乐,而我却不觉得冗长。所谓是催泪电影,而我却没有留下半滴的眼泪,更别说是泪奔如雨了。身旁工科出身的先生更是大叫不知电影在讲什么。我瞪了他一眼,郁闷无比说了一句:“等你看懂了那就不叫大片了。”

其实看电影我最怕就是看这种影片,把美好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撕碎,处处充满希望却又处处给人绝望,让你欲哭无泪的难受和揪心。真正催泪还好,我可以置身在影片中和故事里的人一起悲伤落泪,哭个满脸花花、满眼肿肿。然后影片结束亮起大灯,不好意思地赶忙擦掉眼泪,走出影院走在光线里、走在阳光中,我会坦然一笑:笑自己哭的傻样,笑自己泪的善感;笑自己不由自主走进故事中,笑自己如梦初醒走出电影里。再然后我会恍然一笑:故事只是故事,眼泪只是故事添加的调味;生活才是生活,欢笑才是生活需要的烟火。

或许是以前看过太多太多感人无比伤感太深的故事,如今看电影我大都会选择喜剧爆笑、武打警匪的类型,大有一笑解忧愁、一打消烦恼的感觉。笑得花天锦地、花好月圆那才叫舒爽!把坏人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那才叫过瘾!

而《隐入尘烟》,带给我的是满天尘烟的郁闷和有话又表达不出的抑郁。实在忍不住,还是有话想说,还是有话要说,于是拨通了深圳的电话……

“太悲惨太冷漠了!我实在不想拿起笔去写!”我愤愤不平地诉说着刚看完电影的感受。

“还是有许多善良和温暖可写的。”儿子在电话的一端安慰着我。“你留意到影片结尾后面的一行小字没有?有铁还活着!”

“那是画蛇添足,影片镜头处清晰看到有铁早就隐入尘烟了,现实也会一样。”我脑海里还浮现着有铁面对贵英遗像前吃下鸡蛋伴农药的情景,那是有铁人生中的第一个鸡蛋也是唯一的最后的一个鸡蛋。

“这只是你的观点,这世界奇迹会有的、美好也会常在!”听到儿子竟有如此不同的看法,我郁闷难受的心忽然多一丝温暖的阳光,我甚至后悔刚刚和他说过的话。

是的,奇迹会有的、美好也会常在!正如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样。我慢慢回味着儿子的那句话,看来儿子真的长大了。于是,我烦闷的心不在烦闷,悲伤的心不在悲伤,打开书桌上的电脑,我要马上输入这一刻的心情,这一刻的惊喜……

《隐入尘烟》这部苦尽边边又爱尽牵牵的电影,用深沉诗意的镜头,以工笔细腻的笔触,处处呈现出黄土、庄稼、麦粒、驴子的一幅幅简约明亮、意味深长的图画。太多的苦难我在这里就不一一细说,我最想说的是影片里那温暖人心的字句和那温暖如初的画面。

画面一:星光点点里孵小鸡

有铁从邻居家借来十个鸡蛋,晚上,有铁和贵英就像鸡妈妈一样守护着孵小鸡的鸡蛋。纸箱外扎满了小孔,照在十个鸡蛋的电灯泡就像一抹金色的阳光,温暖着鸡蛋温暖着有铁和贵英。灯光从扎满小孔的纸箱外穿透出来,映照在四面破旧的墙壁上,又像是在眨着眼睛满天灿烂的繁星,点亮了简陋贫穷一屋的生机,点亮了有铁和贵英这对贫贱夫妻的点点希望。这就是生活的动力,哪怕日子过得再苦,他们也会在这点点的星光里支撑着艰难地走下去,他们一起向往有房子住、有电视瞧、有医生看的日子。就像在黑暗里被这点点的星光照亮了彼此,电流与电流相通,暖意与暖意相拥。

画面二:印在手臂的小麦花

有铁和贵英在麦田里一起犁地、一起播种、一起收割,黄土地里留下了有铁“土都没嫌弃我们,我们还嫌弃土地来了?”的话语。于是麦田里长满了有铁和贵英深深浅浅的脚印,于是麦浪慢慢由碧绿轻盈变成了沉甸金黄。有铁用麦粒在贵英手臂上摆成一个六瓣梅花的形状,然后用手指摁压出留有小花的印痕。他满怀深情地对贵英说:“我给你种了个花儿,做了个记号,你跑到哪里都丢不掉了。”来自彼此的守护和爱意。再贫瘠的土地,再困苦的生活,也能开出属于自己的小花,有了这朵小花的印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你,下辈子也能认出你。这朵小麦花,是有铁最含蓄最浪漫的表白,谁说西北黄土地上种不出艳丽的玫瑰?小麦花就是有铁送给贵英最温馨的红玫瑰。这朵小麦花,不仅仅是浅浅印在贵英手臂的皮肤里,更是深深印在了贵英有微笑有暖流的心里。

画面三:睡在夜空下的屋顶

夏季烈日当空里辛苦了一天的劳作,有铁和贵英一起爬上了土坯的屋顶纳凉。夜空下吹着凉爽的风,他们又一次和满天星光拉近了距离。准备睡觉的时候,有铁用长布条把自己和贵英拴在一起,他一边把布带一头绑着贵英的手一边说道:“把你拴在裤腰带上,防止你睡觉不小心滚下去。”这朴实温柔的举动和言语出自一个木讷老实的西北大汉身上,看醉了还在醒着的月亮星星,甜在了贵英酣然入睡的梦里。谁说贫贱夫妻就不会有浪漫?此时的夜色渐渐由清晰变成朦胧,一幅浪漫温馨睡在夜空下的屋顶画卷,此刻也被定格在某年某月某日的夏夜里。

画面四:坐在驴车上的小窝

生活总有磕磕绊绊,再老实的人也会有脾气。有铁捐献熊猫血是想帮助村民能尽早拿回被拖欠的欠款,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想为村民牺牲却连牺牲的话语权也没有。挥汗如雨的地里,残疾的贵英几次努力尝试也不能把麦垛递送到驴车上,看着不远处如男人一般在地里干活的女村民,再看着压坏了麦子倒在地上的贵英,有铁苦闷无奈焦躁的心顷刻爆发,骂贵英是闲王,娶她还不如头驴。回家的路上,有铁为自己的冲动后悔,赶忙在车上的草垛上造了个窝,让贵英舒舒服服坐在上面。虽说贵英坐的是驴车草垛,但那感觉却比现代豪车和古代香车更舒适惬意。置气伤心的贵英被及时真诚道歉的有铁所感化,那坐在驴车上的小窝幸福温暖了一路的风景。

画面五:寒风等待的热水瓶

贵英在测测寒风的深夜里,双手捧着一盏灯守在村边的路口,怀里揣着被她来回换了一次又一次的热水瓶。等到了晚归的有铁,贵英迫不及待瑟瑟发抖拿出怀里的热水瓶说道:“换一回等不来,换一回你不来。”对残疾的贵英而言,她总是尽自己最大的所能,给有铁打打下手,做饭洗衣、送水送饭。为了等有铁寒夜归来能喝上一口热腾腾的热水,她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回在家与村口之间,让人瞬间有种亲情如灯温暖如初的感动,当然也包括来自主人公有铁输入到身上那股既心疼又幸福的暖流。

画面六:塑料布风雨救泥砖

两次的搬家,让有铁有了要亲手建造一个真正属于他和贵英小窝的动力。有铁用泥土、麦草和汗水和着,打了一整地一小山的泥砖。那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差点把一地的泥砖还原成一地的黄泥。他们手忙脚乱用塑料布遮盖着风雨中的土砖,他们双双跌在泥地里,倒了又爬起,爬起又跌倒,满身满脸的泥泞分不清他们眼里的雨水还是泪水,分不清他们无奈的哭还是悲喜的笑。风雨中,有铁第一时间把塑料布披在了贵英身上,他们守着土坯直到雨停的天亮。这一幕风雨的守护,温暖着即将建起的新家,每一块泥砖里面都能感觉到有铁和贵英身上的温度。

画面七:买给贵英的长大衣

宁愿饿着肚子也要给贵英买一件遮丑的长大衣。贵英尿失禁,有铁没有一句怨言,为她燃起烘干尿湿的炉子,为她刷洗小便打湿的裤子,为她擦干尿在别人家里的椅子。每回众人嘲笑嫌弃贵英尿裤子的时候,有铁总是默默体贴为她披上那件并不够钱进城买来的——长长粉色大衣。这份感情爱得真诚,爱得深沉。这不仅仅是一件遮丑的大衣,这更是一件守护着贵英尊严的大衣。面对村民的嘲笑他们无语也无力,可这件温暖的大衣却一刻也不会离开病弱卑微的贵英,它温暖着贵英短暂幸福的婚后人生。

画面八:搬家一起贴的囍字

剧中唯一喜庆的颜色,就是被贴了三回的囍字。红红的双喜贴在床边靠墙的上方,就像看到了有铁贵英这对低到尘埃里苦命夫妻心中美好的向往。终于能有个家,尽管是借住别人的土坯子,尽管是一次又一次的被迫搬离,但他们依旧是那样知足珍惜地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相互扶持相互支撑,相互关心相互照顾,相互温暖相互陪伴,丝毫不掩饰对彼此的心疼和爱意。有铁治愈了贵英胆怯自卑的身,贵英温暖了有铁的卑微孤独的心。每搬一次的家,有铁都会把那红红的双喜小心翼翼揭下又小心翼翼贴上,仿佛这囍字就是他们家里唯一的宝贝。每回张贴囍字的时候,有铁总会问一句贵英是否贴歪了没有,贵英在认真端详之后总会有一句“再高一丝丝”的回应。是的,他们各自都把彼此当作了自己眼里心里的宝贝,“再高一丝丝”温暖着他们眼中贫穷温暖的日子,“再高一丝丝”向往着他们心中向往的温馨生活。

画面九:推倒泥屋的旧燕窝

美丽乡村建设覆盖到中国的每一个角落,也覆盖到了相对落后贫瘠的大西北。村委在改善人居环境,推进新农村建设的工作中,决定对无人居住荒废的泥砖土坯子进行拆迁补助。有铁借用的泥房子也被无奈不舍的一次又一次搬离,和他们一起搬离的还有那屋檐相伴如昔的燕子窝。看到一次次土房拆迁的倾倒,看到有铁一次次在屋檐下为燕子筑起的小窝,我们心中的温暖由然而生、温暖无限。衔泥垒窝、细雨斜飞的燕子,给清寒的有铁家带来了的不止是生机和活力,更是有铁和贵英过日子的期盼和惊喜。我们也仿佛看到了燕儿“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的春暖花开,看到了朴拙勤劳、苦尽甘来的有铁贵英。

我只是选了这九宫格镜头来写,影片里温暖感动的画面又何止是这些,太多太多细微感人的动作都留在了银幕上的光与影里。每一处都是深思的哲理,每一处都有五味的杂陈。马有铁和曹贵英的一生,就像《隐入尘烟》电影的剧名一样,尘归尘土归土,一码归一码;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走。就如漫天黄沙间两粒细小的沙子,飘落在满天尘烟里却不见了踪影。这尘烟就像如今这飞速发展的日新月异时代,我们在紧跟与时俱进步伐的同时,有些人却在匆匆与专注间忘了我们原本的初心,忘了我们原本该有的淳朴与善良,忘了我们原本的梦想和执着……

麦青麦黄、花开花谢、人来人往……我们依然相信,许多的人许多的事,都在感动中感动,温暖中温暖。电影《隐入尘烟》就像是炎炎夏日里一股清凉的清流,让躁动的心感受一丝清静,让迷蒙的眼感动一湖纯净,让困惑的脑感到一方明静。这正是:细微处里看尘土,隐入尘土望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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