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读书之时,每每和爸妈一同迎接我回家的,准是饺子。
大葱和肉。没有多余的东西。干净利落不造作。或汤或蘸。是汤饺子里总是裹着着厚厚一层紫菜。
天凉的时候一家人围在一起,一口下去真像“骆驼祥子”大病初愈后吃的那碗老豆腐,一口下去把身里烫开了一条路,管他外面狂风暴雨肆虐。
楼下有一家上过央视的热米皮店,就在我念了四年幼儿园的对面,店铺的装修十年如一日的老而旧,地上人们擦过嘴的纸团随意的躺着,歪脖子瞪眼,在我皱着的眉头下搔首弄姿。四条腿儿的桌子两只一并就是一条长桌,再一并就是两条。四条腿的板凳一字排开,并不规矩但勉强保持站立姿态仰视着这两条“大人物”。“大人物”上供奉的除了米皮还有馄饨,只是没有饺子。我吃过的次数不多,味道也是不错的。只一点,紫菜花太少,垮垮的游离在馄饨中间,实在不比妈妈的饺子。
偶尔妈妈心血来潮,撒上一点儿小小虾米,这粗枝大叶五大三粗的饺子顿时和往常大不一样了。就好像鲁智深穿着一双绣花鞋,每每这时,我的注意力准被带偏,要一颗一颗的将里面的虾米打捞干净,认真品尝,绝不敷衍任意一个。
外婆腿还很利落的时候,早上五点要起床,总是要出去跑步、散步啊。暑假里偶尔一次和老人家一同起床,跑步去了一个工厂的小区,老家称作“28”,我未曾想到,在我无数个贪睡的早晨,如此多的人聚集在这里享受着各式各样的早餐。露天的,并不整齐的餐铺,各自为政的摆放着。简陋的塑料棚下面,大概是一对夫妻,刷刷刷的从擀面杖下面溅起一只一只雨点,仔细看看,是一颗一颗袖珍的小馄饨。擀面杖在小不丁儿的面团上轻轻碾一下,皮儿就出来了,然后右手食指与大拇指合力一搓,一颗雨点就横空出世。小拇指的指盖儿大小,一元钱一碗。那个时候正常大小的馄饨约摸是两元五角吧。味道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奶奶饶有兴致的带我去吃这个宝贝,喝汤时,两片嘴唇像八字胡一样往外翻,仿佛外婆的那碗加了秘制酱料,大大的香过我的这碗。而我则完全沉浸在这馄饨的小巧可人,欣赏着他们可爱的模样。
我到现在都觉得,那是家乡最好吃的馄饨。
秋天,外婆家围着一堆客人,谈天说地。我在一旁无所事事而又投入的剥着橘子,黄澄澄的,诱人的橘子皮颤颤巍巍的散开来,一个指甲盖儿大小的,发育不良的小橘子瓣儿在周围高高大大的伙伴中脱颖而出,好像圆圆的橘子皮里包裹住的也是一片热闹的人声,只有他一人独坐,等待着与我相逢。小小的,饱饱的颗粒。我小心翼翼的接住探头探脑的他伸出的橄榄枝,轻轻地将他横躺在手掌心,一点也不敢鲁莽,生怕半点闪失丢掉了我的宝贝。我将手举起,到一个一个大人的眼前,“你看你看,多小的橘子!!”如获至宝般惊喜,想要和屋里的每一个人分享。
不记得当时客厅里坐着的人,也忘了他们的表情。低下头,漫不经心的看一眼我手上的橘子瓣儿,继续着自己慷慨淋漓的谈话,甚至忘记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什么,抑或随口“嗯”一声作为答复。只记得客人们当时围坐一圈,娇小的人和娇小的同伴也循环了一圈,连同她发现宝贝的激动。
滋溜一声,爸爸一口将我的“伙伴”吞进了嘴里。我叫了起来,叫声淹没在众人的谈话声里,爸爸看着我,仿佛才明白刚刚是在请他观赏,爸爸眼睛睁大做哄小孩似的刻意惊讶,明白自己错享了我的宝贝后,报以善良而歉意的微笑。
我又惊又气又笑的跺着脚,我奉若珍宝般的小伙伴,他从一片喧哗中逃离出来,又葬身另一片嘈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