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Merlin从控制台下悄悄探出头来看着主机的屏幕，上面显示着第二枚芯片也已经准备就绪——一定是Harry成功地启动了自己手上那枚芯片。现在唯一一枚尚未启动的芯片，就只剩下Eggsy交给Roxy的那枚了。

干得好，Harry！Merlin在心里默默为Harry叫好。然而此时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子弹几乎擦着他的脑袋打在控制台上，子弹迸出的火花冲淡了他内心小小的喜悦。

“FOR CHRIST FUCKING SAKE！”Merlin一边大喊一边朝子弹打来的方向开了几枪，还未等硝烟散尽又往那里扔了一枚打火机，“你们妈妈没教你们爸爸工作的时候不要随便打扰吗！”

现在飞机驾驶室总算又归于平静了，Merlin赶紧站起身，下一波攻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多打几个字才行。

Percival看着Poppy头顶上方那个小电视里传来的监控室影像，Roxy依然没有任何要移动的迹象，就好像一卷按下了暂停键的录像带一样。他看着屏幕里的Roxy，情不自禁攥紧了戴着黑手套的双手。

明明看起来那么近，简直就是咫尺以内的距离，仿佛只要伸出双手就可以抱住她已经僵硬的身躯，然而实际上却又那么远，远到只要再过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是天人永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Poppy一边微笑着一边开口，“再过十分钟，这个小姑娘就要浑身出血死去了吧？顺便一提，我在监控室的窗外布置了无人机，只要你的同事进入那间监控室或者我本人心脏停止跳动，它们会立刻将监控室整个炸毁……虽然很可惜，但是不付出点什么是得不到成功的——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对不对，Agent Percival？”

Percival用右手扶着墙面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指向了Poppy。

“这就是你的答案？”

他知道，此时此刻Poppy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护卫可以为她抵挡攻击，然而她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惊慌，她的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微笑。

“为什么你如此执着地要救她？”Poppy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Percival。她的语气虽然充满疑问，可是她脸上的微笑却表明她已明白一切，“啊~我明白了~”她拍了拍手，“看来你们俩不是单纯的同事关系，她是不是就是你档案里写的那个养女，你的紧急联络人Roxanne Morton？怪不得她的紧急联络人那栏里写的是UNKNOWN，她的真名也没有留存在档案里……这么一来就全都说得通了，看来你们一直以来都与彼此相依为命，一直到你爱上了对方……是这样吗，Alastair Morton？她是你的女儿、你的学生、同时也是你的恋人……多有趣的关系啊！所以你才如此珍惜她，哪怕牺牲自己也要去拯救她。”

Poppy看着Percival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全都说中了，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Percival向着Poppy跨出一步，想要阻止她继续说关于Roxy的事，然而他终于再也无力支撑自己，重重地跪倒在地。他的头颅低垂着，一只手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肋骨，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立刻崩溃——然而他还是挣扎着想抬起头，好看清电视里Roxy的情况，他仍未放弃希望。

Poppy的视线被Percival的样子深深地吸引了。这真是太奇妙了，她心想，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看上去明明已经如此悲惨，精神却依然神圣不可侵犯。就好像古希腊的史诗，因其悲剧性而绽放光彩一样。她感到征服欲空前高涨起来，令自己兴奋得不能自已。

Poppy慢慢走向Percival，然后在他面前跪下，好平视他的眼睛。

“我想你也应该发现了，”她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死神总是来得特别快。”

她抬起Percival的下颚，好让他仔仔细细地看清楚Roxy的样子，她自己则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看着他的表情慢慢由冷峻化为恐惧——电视里的Roxy无声无息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摔在了地上，摄像头调节焦距，对准了她的脸，她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鲜血。

“Ro……xy……”

Poppy抱住了Percival的身体，她感到他从内心深处散发着绝望，就好像总是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好不容易看见的一丝光明也从自己指缝中溜走了一样。他已战意全无，失去了灵魂，现在在她手里的只是一具空壳。

摧毁他是一件让人感到多么愉快的事啊。

与此同时，在POPPYLAND的监控室。

倒在地上的金发女孩空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无人机越飞越远，然后她眨了眨因为睁开太久而酸涩的双眼，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

Eggsy看着那两架无人机飞离了监控室，他才松了口气，将手上的枪重新收回枪套，看来自己放在小熊肚子里的那袋红色糖浆确实起到了“戏剧性”的作用。

原来如此，他心想，如果是另外三名KINGSMAN进入那间监控室，Poppy就会立刻毁掉它。但是如果Eggsy将芯片交给已经中毒的Roxy，Poppy的警戒心就会下降很多，毕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身体正在慢慢僵硬的人能执行一项特工任务。想出这个计划的那个人，肯定头脑非常缜密，并且十分信任Roxy的能力。他知道，如果Percival一心想要杀掉Poppy的话，自己很难与之抗衡，想到这里，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但是Poppy也显然没那么容易受骗上当，她虽然撤走了无人机，却没撤走监控室外的大量佣兵。Eggsy依然无法在时限到来之前进监控室，接下来的就全靠Roxy自己了。

Roxy的指尖和脸上都沾满了Eggsy放在小熊软糖肚子里的红色糖浆，但是她顾不上擦，虽然还没到身体完全僵硬的时候，可是她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机能停滞速度越来越快，留给Roxy的时间不多了。

窗外没有任何无人机的动静，门外的佣兵也没有要强行闯入的迹象。Roxy知道这肯定是因为Alastair吸引了Poppy的注意力，让她无暇顾及摄像头。她看了一眼那个摄像头，Poppy为了监视Roxy的状态没有切断这个摄像头的网络，结果反而使其成为他们反击的道具。

摄像头的位置太高，Roxy即使踮起脚尖也无法够到。她的右腿已经麻痹，想要跳跃起来将芯片插入摄像头也不可能。她只好一跛一跛地把另一边的一把办公椅拖到摄像头下方，光是做完这些，她就已经汗流浃背。她感到自己行动变得越来越吃力，她的身体越来越沉重，甚至有些部分已经完全脱离她大脑的指挥。Roxy的右半边身体已经完全无法使用，她赶紧用左半边身体连滚带蹭地爬到办公椅上——这些该死的美国佬，只会买这种会转的办公椅，他们就不能买些有品位的实木家具吗？

Roxy站在办公椅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枚芯片。她尽量抬起左臂，向着摄像头伸去。然而就在芯片快要插入摄像头接口的一瞬——Roxy的行动彻底停止了。

Roxy的大脑拼命向自己的指尖下达着命令，然而她的指尖依然纹丝不动。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她调动起所有力气集中在指尖上，全身都因为高度集中的精神而紧张起来。

我决不允许这一切因为我而失败！

Poppy抱着Percival的身体，他原先冷酷而高傲的眼神现在空无一物。他曾经时刻准备着战斗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意志的支撑，“这就是失去生存意义的人的样子吗？”

“那个女孩死了……她不是因我而死的，从头到尾，我对她没做过任何事。你知道她的死因何而起吗？这全都是因为你啊，Alastair Morton，是你亲手选择了了她，将她带到了这个危险的世界，你现在后悔吗？”Poppy的语气像寒风一样冷冽刺骨。

“但是没关系，”她的嗓音一瞬间变成有如母亲一般充满怜悯和关爱，“我知道Gary Unwin杀了Charlie。我可怜的、可怜的Charlie……他当然会为此付出代价。但是对你……你是特别的，我会重新给予你活下去的意义，我们两个一起……”

“我……”她听到Percival在喃喃地说着什么，可是声音太小了。

“你说什么？”

Percival直起身，用双手搂住Poppy的肩膀。他慢慢靠近Poppy，就好像要亲吻她一样。他们凑得那么近，近到Poppy能看到Percival镜片上的反光，右上角有一组正在迅速倒数的数字。

“等等！那是什么倒计时！”

Percival加重了搂住Poppy肩膀的力量让她无法挣扎，最后他凑近她的耳朵，他的嘴唇呼出的热气在她耳边流连，然而他说出的话却让她的心脏几乎骤然冰冻。

“对不起，Poppy，虽然你心肠歹毒，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个美丽的女人，”他在她耳边轻轻微笑，“只可惜，我已经有想要跟她过一辈子的人了。”

Poppy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杂音，她立刻明白过来Percival真正的用意。然而她的反应却没有Percival来得迅速，Percival一口咬住Poppy耳朵上那枚珍珠耳饰，从她耳朵上扯了下来。

Poppy立刻从Percival身边逃开，她一边用手捂住耳朵，一边尽量与他拉开距离，血从Poppy的耳朵沿着脖子流了下来。

“就算你找到我监听你们的方法又怎么样！一切都已经……太……晚……”

“看来你也已经发现了，Poppy，”Percival将伪装成珍珠耳饰的耳机放在手中攥紧，最后那枚耳机化成了齑粉从他手中飘走，“Merlin！”

Poppy放在吧台上的那台发信机立刻自动打开，在输入密码处不断跳出字母：VIVA LA VEGAN。

Poppy’s Diner天花板上悬挂的小电视机里的图像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雪花。

监控室内，Roxy维持着将芯片插入摄像头的姿势，芯片已经完全插入了摄像头。

“做得好，Roxy。”

Eggsy抬起头，看着遮天蔽日的无人机运送着解药飞往世界各地。他知道，做出抉择的时刻到了。

Merlin输入最后一个字母，按下回车键，然后迅速躲回控制台下。他在通话频道里说Roxy会在20分钟内完全僵硬，再过10分钟就会死去，然后将两个倒计时发给他们的眼镜，一个是正在迅速倒数的40:00:00——这才是真正的Roxy完全停滞的时间。还有一个是静止的数字，会在40分钟过去后开始倒数。

他们全程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全凭默契完成了这件似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Merlin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ggsy，接下来你只要干掉那些佣兵，然后把解药交给Roxy就行了……”

“对不起，Merlin……”Eggsy单方面关闭了他的眼镜。

“Eggsy？Eggsy……Eggsy！”

“我不明白！”Poppy一边冲Percival大喊一边往后退，一直退到自己在吧台后的座位为止，“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尽心尽力地去救那些吸毒的人？他们根本就不值得救！没有人用枪指着他们逼他们吸毒！他们全都是自愿的！我只是把他们需要的东西卖给他们罢了！就跟卖糖、盐和奶酪一样！这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些什么，Poppy Adams，”Percival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个残酷的冷笑，“Lancelot自然有她自己的原因……我只能说，作为一个特工，她还是太天真了。至于我，我根本不想救那些吸毒的人……别开玩笑了，光是想想他们我都觉得恶心。和救人比起来，我更擅长杀人。我之所以要释放解药，并不是因为想救他们，我只是想要你过得别太惬意罢了。”

Poppy发现Percival跟刚刚倚靠在门框上时的状态不尽相同。她知道他本身已经身负重伤，腿更是被那条机械狗咬得残破不堪，但是他现在所表现出的样子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游刃有余。事实上，Poppy甚至感到面对这样一个重伤的人，自己才更像被猫盯上的老鼠，对方根本不想一口吃掉她，反而更喜欢将她玩弄至死。这才是他身为一个KINGSMAN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地方，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KINGSMAN，就像美国人永远也不能理解英国人一样，”Percival抬起手，手指指向了Poppy，“我们不是不喜欢你滥杀吸毒者，我们只是看不惯有个自以为是的毒枭将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和惩恶扬善比起来，我们更想维护世界现有的秩序。”

“现在，你有什么遗言想说吗？”Poppy感到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那东西的另一端握在Percival的手里，“蛇蝎心肠的‘米拉迪’，你准备好接受受害者的审判，走上断头台面对自己的命运了吗？”

Poppy低下头，一开始她只是默默地笑，后来干脆放声大笑起来。

“你果然很谨慎，复仇者‘阿托斯’。你以为我无法察觉到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你心里充满愤怒，却要假装得毫不在乎。你之所以要杀我，明明是为了要替KINGSMAN报仇，还有因为我差点就让那个小姑娘死无葬身之地……虽然她最开始中毒根本就不是我让Charlie下的手。多可悲啊，因为害怕敌人发现自己脆弱的一面，说谎已经成为你的惯性了吧——我早就说过了，和别人比起来，我跟你更为相像。”

“时间过得可真快，”Percival发现Poppy脸上的惊恐慢慢褪去了，她招牌的甜美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给了Poppy足够喘息的机会，“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我的骑士已经赶到了。”

“Percival，把线收回去，然后举起手来，”Eggsy的声音在Percival背后响起，“要不然我就杀了你。”

作者的话：你们觉得本届奥斯卡最佳表演奖应该颁给谁？太难抉择了……先颁一个最佳化妆奖给Eggsy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