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幼时,周六周日和寒暑假期总喜欢腻在外婆家里。
原因很简单,可以睡到自然醒,还可以吃到可口的饭菜。
夏日除了聒噪的蝉鸣,还有半夜的电闪雷鸣。那是90年代初期,我还没上小学,姥姥家离106国道不到三百米,那时小汽车还很少,交通规则也没那么明确。大货车风尘仆仆地从远方驶来,鸣着汽笛、闪着车头前面的两只大眼睛。
声音由远及近,车灯的投影在屋内的墙面上迂回然后消失,这种我家夜晚没有的景象总是令我着迷。
我依稀记得那时姥姥家还在用煤油灯,一个玻璃瓶子里面装满黑色的液体,瓶口伸出一根粗粗的由很多细棉线拧成的除了伸出瓶口那部分是黑色其余皆洁白的线。
有风吹来时,灯花会跳动摇曳,偶尔会响起滋啦滋啦的煤油未燃烧完全的声响。
这些都令我觉得有趣,总会趁姥姥离开的间隙,用嘴呼呼的朝煤油灯吹气,灯花会摇曳,口水会引起煤油灯头的小爆炸,我乐此不疲,这些私下的小动作让我得意,并偷偷赞叹自己的机智与勇敢。
下雨的夏日傍晚,凉爽会消除一天的暑气,吃完晚饭后姥姥就会给我讲故事,而我听着听着就会进入梦乡。
在我的记忆中,蜘蛛、剪刀、大黑狗都会成精。还是一个夏日下雨的夜晚,姥姥开始了她的故事:有一位孤苦伶仃的老奶奶,无儿无女。她年轻时织布拿到集市去换米和面,如今年迈只能靠自己养的两只母鸡下的蛋去换口吃的,日子十分艰难。
这天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老奶奶怕她的宝贝母鸡被吓坏,蹒跚着把它们抱到飘摇的屋内。
正在此时响起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老奶奶起初怀疑自己听错了,在这荒郊野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行人驻足。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老奶奶开门看到的是一位妙龄少女,此刻满脸惊恐全身已被雨水浸透。
老奶奶赶紧退到一旁,让姑娘进入屋内。给她倒了一碗热水,找了一身整洁的全是补丁衣服让姑娘换上。姑娘捧着全是缺口的碗,战战兢兢的看着炸雷长眼睛似的在老奶奶门前滚动,如此持续了一刻钟后,万籁又归于沉寂。
姑娘说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偶然走入这偏僻之处偏又遭遇大雨,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意常伴左右。
老人微微叹息:“姑娘,我不是不想留下你,你看这家徒四壁,我实在无能为力。”
姑娘急忙答道:“婆婆,您不用担心,我会织布,会做饭,不要赶我走。”边说边哽咽。
这姑娘叫小织,年芳二八,手脚麻利又勤快。织出来的布花纹极其美丽,老奶奶每半月去趟集市,每次都能被抢购一空,那些抢不到的都翘首盼着老奶奶下次来集市的日子。日子就这样过了半年,由于小织精湛的手艺,老奶奶拿到集市的布总能卖个好价钱,她们的日子也渐渐好起来。
小织从来不像别的少女那般期待去集市,老奶奶几次有意带她去集市她都以要加紧织布为由拒绝。老奶奶觉得小织害羞懂事,早已把她当做孙女看待,每次都会从集市带来首饰花簪和各类糕点,她从来没表现出少女应有的雀跃。
又到了去集市卖布的日子,这天老奶奶早早起床洗漱完毕,把早饭做好后就匆匆离去。到了集市,已经是人潮涌动。那些要买布匹的妇人已经守在路口,生怕自己错过这些美丽的布匹。
和往常一样,早早卖完了布匹,老奶奶挑了几样小织爱吃的糕点准备离去。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拦住了她的去路,“你这布从哪里来?”老奶奶骄傲地答道:“我孙女织的!”道士轻哼一声说道:“简直胡说八道,这分明就是一个道行不深的小妖所织。这个畜生,竟然还活着!”老奶奶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你这疯癫的道士,赶紧让开,我懒得给你理论。”道士闪到一边说:“看你面色红润,那孽畜并没有害你之心。应该是半年前那次大劫,你救了它,它要报恩了。你看你拿那布的花纹,还有它织布的速度,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也罢也罢,今天子时你趁它睡着看看它的原形就知道了。”
老奶奶忧心忡忡的回到家,小织问她怎么回事,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晚饭过后早早躺下,然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鸡叫了几遍,子时到了,老奶奶起身走向里屋,赫然发现一只花色斑点大蜘蛛盘踞在床上,蜘蛛腿上的毛发清晰可见,红色的大眼睛仿佛滴血。老奶奶惊叫一声昏迷了过去。等她醒来,发现小织正坐在床沿边温柔地看着她,眼角挂着泪痕。
小织没等老奶奶开口边流泪边自顾说起来:“我本不是人,是南山那边一只蜘蛛,苦苦修炼了500年才初具人形,半年前一个道士发现了我一路追杀到了这里。恰逢那天是我渡劫之日,眼看一道天雷就要劈下来,我重伤在身那道士料我难逃生天,就弃我而去。谁曾想您的慈悲心肠救了我一命,天雷是不会劈好心的凡人,我无以为报就想留在您身边侍奉您。您不要赶我走,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奶奶看她梨花带雨模样,心疼的握住小织的手说:“咱们换个地方,以后不再织布了,这半年也攒了不少钱,咱们多买几只鸡,养着拿鸡蛋换米钱,不会再让那个臭道士找到你了。”
从此她们过上了平静的日子,直到老奶奶去世。
“完了?“”我问。姥姥说:“完了,睡觉吧。”
当时疑问一大堆,蜘蛛精后来去哪里了?那个道士呢?她没做坏事,雷为何劈她呢?
姥姥已经离世,她讲得诸多鬼怪故事都渐渐忘记,但结局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