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酝酿这篇作文已经很久了。我记得去年11月份去巢湖凤凰山一带的地质实习的某一天,我们小组沿着长腰山,闯过一片灌木丛到了一个村子。村子里很安静,几乎见不到人。偶尔能看到背着一捆柴火的老大爷,颤颤巍巍地走着。虽然我们是搞地质的,但手里拿着罗盘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得四处打听回7410兵工厂的路。傍晚的万山埠开始炊烟袅袅,背着几包岩石,手里还握着锤子的我们又渴又饿。顺着老乡指的路,队长说坚持一会,个把小时后就可以回基地了。途径一个瓦铺的顶,粉刷的墙的小房子里,我看到一位老奶奶安静祥和地端坐在椅子上。她手边黑色的木桌上放着个茶壶,是那种打了釉、上了彩而且有很长壶嘴的那种。屋子里阴凉的感觉令我向往,我抿了下嘴唇,要是能进去和老奶奶聊聊天、喝喝茶该有多好啊。
我们中国人喝茶的习惯至少也有3000年的历史了。一杯茶,第一泡,泡出的是清爽;再者,泡出的是茶香;接着,泡出的是浓浓的韵味;而后就是一种娴静与典雅。其实人们大抵都觉得茶是没有味道的,但貌似只要有空闲的时间都还是忍不住抓一撮茶叶,扔进滚烫的开水中。这俨然是一种习惯,也像是对高雅朴实的生活的一种追求。
外婆已经去世三年了,时间带给我们的不仅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更多的是对过去经历的沉淀和深思。我印象中,无法抹去的是外婆泡给我和爸妈的一壶茶。不过,她已经很多年没泡过了。我们家从我记事起就在县城里生活了。交通不发达的过去,去外婆家要坐上两个多小时的颠簸山路的车程。外公很早就离开了我们,只有外婆还守在一座空荡荡的瓦房里。爸妈一直忙啊,一直要等到正月初五、初六,甚至是初八才有时间去外婆家拜年。每次去都是坐三轮车,我都晕得厉害。那没头没尾的山路令我厌恶至极,还没到外婆家我就跟一条死蛇一样睡倒在母亲的腿上。我哭着跟母亲说我不要再来了,即使一年才来两次,我也受够了。现在想起来我当时是有多愚蠢与幼稚。
烧柴油的三轮车的轰鸣声传到了山洼里,外婆出来接我们了。她当时还很年轻,四五十岁的年纪,轻佻的身材,浓浓的眉毛。但她有哮喘,走两步就接不上气,但还是要出来帮拎点年货,看看我有没有变得乖点儿。我很不情愿扭着头扎紧母亲的怀里,又急急忙忙地去抢靠近火炉取暖的位置。堂厅里弥漫着一股股肉香,一家人都在,热热闹闹的。可是我提不神来,舅舅们总是笑话我跟个女生一样文弱,我也没暇去驳个几句,就盯着挂在墙上的外公的遗照。外公没有笑,也不严肃,就是很普通的样子。接着,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外婆提着一壶刚泡的热茶放在了我面前的桌上,还拿了一只喝茶的碗。母亲让我坐起来倒茶,外婆深邃炯炯的眼睛在对我微笑,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眉毛都连起来了。“凯,来喝点茶”,外婆提起茶柄,在碗里倒满了。淡黄色的茶水里漂浮着一片叶子,很干净,很纯洁。“莫烫着了”她看着我端起碗并嘱咐道。我抿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真舒服,我心想。我努力吹走浮在茶水面的那片茶叶,想把底下的茶水都喝完。母亲打断了我,“一会要吃饭,少喝点。”外婆放下茶壶,转身向厨房去了。我盯着那片游来游去的茶叶,它很小一片,是从壶缝里钻出来的。我心想它再也不能被泡第二次了,它的味道还没有完全的散发出来就得被倒掉了。大人们陆续把菜端到了桌上,母亲把茶壶撤走了。我捧着茶碗,碗壁的余温还可以暖手。“来,来,吃饭”舅舅吆喝了一声。我把剩余的茶水、茶叶倒在了地上。又抬头望了一眼外公,房梁隔板上放着一具棺材,我记得前几年有两副。
外婆始终没有上桌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三年前在我家吃饭的时候,外婆不管是夹菜还是上桌子吃饭都是推推搡搡的,最后还是一个人坐到一边吃。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那种泡的很纯洁的茶水了,我也每年去外公外婆的坟上烧几柱香。我现在懂事了,我知道那两口棺材的作用,它们是用来装外公外婆的。有时候我总是悲伤地思考:人类,总是在失去。但我发现我错了,还有很多回忆与过去是让我留连的,例如那碗茶。
2015.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