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是座美丽的星城，我14岁就独自一人来到长沙求学，到现在，已经满满五年了。然而整整五年，我很少走出校门。对我来说，长沙只是每周六橘子洲头燃放的烟火，是从学校往外看过去的一片蔚蓝天空。

  去年秋天，学校一声令下，安排我们六年制师范生在长沙各个区的小学实习。班上有58个同学，分布在长沙大大小小的公办小学里，远的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近的也有半个小时左右。同时，学校有很严格的管理，每个实习生晚上必须回学校睡觉。

  我们的抗议宣布无效，只能服从安排。每天来来往往奔波于学校和实习小学。

一.天还没亮，霓虹却已经熄了

   五点半一到，我们就得齐刷刷的从被窝里爬起来。五点四十五，学校门口早已经停了好几辆发往不同小学的大巴。

   想必每个人都知道都市六点的天空吧。灰灰蒙蒙阴郁的蓝色，路灯亮起来的时候，阴暗阴暗。长沙是一个昼夜温差比较大的城市，早上六点正是最冷的时候。连灯光照在身上，清清冷冷的。

  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其他正常上课的同学仍在睡梦中，脚步不免放轻。

  学校的早晨因为实习的学生变得热闹些了。平时，是很少有同学起那么早的。

  食堂的包子是刚蒸出来的，热气腾腾，豆浆也是刚磨的，还进不了口。一手包子，一手豆浆，拿在手里边走边吃再合适不过。

  叔叔阿姨们很开心，每天都笑吟吟的。听他们说，他们有的每天凌晨三点就要起床做包子，很辛苦。

走到校门口，天气很凉，景色很美。

  长沙的天气变化很快，一周足够让你体会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而且，长沙雨水多，毫无征兆就能下上好几天的大雨。有时候从寝室走到校门口，走上大巴，鞋子上就已经满是泥点了。

  如果下雨，大巴也是湿的。大巴的过道也被雨伞滴下的水弄得湿漉漉的。人的心情也变得湿气沉沉了。

  我们上了车，彼此之间话很少。大部分都是别的系部，别的班级的同学。有时候，有一两个小女生叽叽喳喳，但实在是太早了，不多久大家都累了。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

  睡不着的，就都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我是个一上车，就不怎么能睡着的人。偏偏又是个心绪奇多的人。

  我所实习的小学在湘江边，离杜甫江阁不远，走出学校，可以沿着湘江走一走。大巴每天需要经过岳麓区，湖南大学，湖南师范大学，走过江隧道过河，一路上的景色美得很。

  早上，从学校开出来，就是异常宽广的大马路，车辆少，两边的路灯都是明晃晃的。六点，天空由墨黑转深蓝，正是极美的时刻。坐在车上，看着两边的树木飞快往后方掠过去，路灯在两边闪烁，心底却是静悄悄的，整个车厢也变得分外安静。

  从黑夜到白天的转换时间还不足半个小时。微微一眯眼，天就亮了。有时候抬眼看着窗外，两所大学的学生抱着书，已经走在路上。在我看过去，都是光鲜艳丽的。青春的影子一晃一晃，在日光下一下子变得真实起来了。

二.快乐在当下好不好

  大概到七点半八点我们才能赶到小学，那个时候，孩子们已经陆陆续续到学校了。

  一到学校，我就要先赶到教室，检查孩子们的早读情况，监督孩子们搞卫生。如果第一节课刚好要上课，就得试讲。实习生是最不辞辛苦的。

  孩子们很可爱，关于他们的一些故事，我都写在日记里：

10月29日

  这天，王老师请假了，下周会出去实习一周。我正在擦黑板，陈思齐问我：王老师是永远都不回来了吗。我说，不，王老师明天就回来。

11月2日

  板书的时候，“谦”字写错了，我当场说抄100遍。下午默生字，常博文错了一个字，我让他抄一行，他说：“不，我要抄一百遍！”

  王老师说，加星星你没利用上来。（班上黑板上有一个座次表，每周表现优秀的对应的加星星。）我问王老师，加星星有什么奖励吗？王老师说，没有。←_←

  跟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很快，后来我日记里的味道就变了：

  这天，整路队准备放学，学生说邓醒媛哭了。我没有立刻跑过去而是先把队伍排好。后来学生说她哭得越来越厉害了，控制不住了。我跑过去，第一句话：“谁欺负你了吗？”她说：“你要走了。”

  最后一天下午我还说了周站，我说，周站，你再背不出我就要换人了。我说，周站，他们都背好了，你不想拖累他们吧。结果最后一节课我唱完《明天会更好》，大家都在开心看节目的时候，他哭着拉着我衣袖说，别走，别走。

  他们排着队，呜呜地哭着从校门口走出去。我在办公室一直憋着眼泪。王老师说，你怎么不去上面开总结大会。我说，我不去，就不去。她说，我送你上去。我说，好吧。到了多媒体教室门口，她说，走吧。然后就转身走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我和三甲班断了联系。于是开始哭，最后哭成一个泪人。

  他们送我的礼物，信，都用一个小箱子装起来，收起来。

“一瞬，一剎，一弹指，一须臾”不是形容时间的，是形容快乐的。

2015.12.22

三.来日纵使千千阙歌

  走的那一天，我坐在大巴上哭，哭得很厉害。同学一直在安慰我，给我递纸巾。

  我哭得脑袋晕，抬着眼皮看着窗外。耳机里放的是陈慧娴的《千千阙歌》。

  每天回学校的路上，我耳机里放的都是这首歌。早上一个人穿过走廊，嘴里哼着的仍是这首歌。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是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如果早就意识到别离，是否悲伤可以不那么清晰。

  那一天，天暗的特别快。路上特别安静，我什么都没看到。

  后来，我给他们每个人写明信片，从“亲爱的刘蕊瑜”写到“亲爱的欧阳乐”，写了50个“爱你的廖老师”。

  有一天，易亮颖打电话给我，说，老师你昨天走了以后我都哭了三回了，今天早上醒来把被子都哭湿了。后来我说，老师有事了，乖，把电话挂了吧。

  我一直都记得有一天，我跟我的指导老师，也是三甲班班主任王老师的一段对话：

  “老师，我是不是对他们太凶了？”

  “他们是会永远爱你的。”

  “他们是会永远爱你的。”想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唰唰就下来了。

后记

  很快，我就要大学毕业了。我就要离开长沙了。

  我舍不得长沙，舍不得在长沙的人们。

  课堂上凯凯而谈的老师们，小学天真可爱的孩子们。步行街的商店，太平街的小吃，梅溪湖的夜景，岳麓山的枫叶，橘子洲的烟火。河西的安静，河东的繁华。

  长沙早上六点的天空，傍晚的车流。

  我舍不得。我心心念念的人们，祝你们平安喜乐，富贵如意。

  孩子们，祝你们一生无坎，安乐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