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暑假一结束，豆豆就去爷爷奶奶家附近上学了，没人跟我碴架，我感觉很失落。

虽说豆豆每个周五的晚上就回来，但一周就跟我呆两天，周末基本上相当于度蜜月，吵不起来。等到蜜月的感觉要消耗光了，快要碴架时，周一到了，他爸又把他带走了。

新学期开始战场转移，温泉无战事，但父子对怼的序幕将徐徐拉开。

父子对怼，我对豆豆的处境深表忧虑。拥有一个爱看漫威动画，动辄就按住儿子两只胳膊，身体压得孩子一动不动，嘴里还喊着：“服不服？服不服？” 这样的爸爸，其碴架手段基本上就透露出类似狩猎时代的低幼情商无疑了。何况放暑假的第一天晚上回到家，豆豆就在我面前吐槽过他。

 “爸爸总是生气，有时候还打我，用铅笔敲我的手，把我手指都打肿了。有一次还饿我饭，不让我吃。还关门，罚我在门外站着，不让我进屋——不过我后来自己去外面玩了一会儿。”

 “爸爸这么做不对，我会找他聊一聊。”我安慰他道。

结果是豆爸听完很生气，说豆豆添油加醋，捏造事实。

我没有在场记录，该信谁呢？就只好对豆豆说：“你知道的，大人经常会做错误的事情，爸爸有时候生气，估计他是累了，一累他就失控，请你原谅他。”

豆豆仍然怒气冲冲：“你不知道，他老发火，发火要发很长时间，比如傍晚的时候发火，到第二天早上还发，那火都不会灭。”

“这么大火？以后再碰上这样的情况，你就往他脑袋上放个鸡蛋，等鸡蛋熟了就把它 吃掉。”

豆豆一听，高兴起来，“我能烤羊肉串吗？”

豆豆爱吃烤羊肉串儿，我想象那个画面，忍住笑：“那最好不过了，要是火实在太大， 你干脆在他脑袋顶上支个烤架，烤串儿吃。”

豆豆哈哈乐出了声儿，满意地搂住我，说：“妈妈我最爱你了！”

02.

六岁后豆豆脾气好大。今年暑假的两个月朝夕相处，发觉他像一只随时都要炸毛的小公鸡。他找我碴架，基本上跟看电视玩游戏得不到满足有关。

和大部分父母一样，我事先会跟孩子说好玩多长时间的。他看电视的时间，基本上是我在做饭。按照约定，我做完饭，他就得关，因为要吃饭了。可是往往是我做好饭了，他并不愿意关，总要尽可能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要不“你先吃，我不怎么饿。”要不就是“饭太烫了，等凉了再吃。”等等。

那天碴架也是这样。我做好饭时，豆豆已经看了一个小时的电视了，我提醒他饭已经做好，意思是让他关电视，他似乎没听见。

我知道孩子需要有个心理缓冲的时间，就先把饭盛出来，摆上筷子，拉开椅子，然后再叫他：“豆豆，吃饭了，关了吧。”

他脸上带着笑，嘴里应付着：“快了，快了。”

我看出他要耍赖了，想了一下，走过去问他：“我关还是你关？”

他拿着摇控器：“我关。”

我等了一会儿，他仍然嘴里说快了快了，却还盯着电视屏幕。 便直接过去把电源插头拔了。

 电视屏幕黑了，家里一片静寂。 豆豆气哭了，我不搭理他。

他坐在那儿黯然神伤，过了一会儿说：“妈妈，我知道你爱我，但是你性格真的不好，我不喜欢你。”

豆豆为了刺激到我，经常采用强烈，有力的词语故意戳我心窝子。

 “我性格怎么不好了？”我问。

 “你就是不好，你动不动就大喊大叫，为这么一点小事情，你就不能等我自己关电视，你为什么要直接拔电源？”

 “说好吃饭关电视的，你自己不守承诺。”

“那你也不能这么——这么一件小事情——你们对我这样，就不怕我离家出走吗？”

离家出走？我没有想到从不到七岁的豆豆嘴里，会蹦出这样的话。

我没有吭声，心想看这样子豆豆以后涮夜的年龄要往前提了。

03.

豆豆找我碴架，我绝大部分时候表现得极有耐性，除非没睡好，缺觉。

面对一只炸了毛的小公鸡，如果不是什么原则问题，我会绕开。孩子跟大人争输赢，其实就是凡事都要争夺自主权。

那天忘了是因为什么，他较上劲了，我急中生智，佯装恼怒：“你再说——”

他站在门口，脖子上青筋暴涨，“我就说，我就说！”

我冲过去，瞪着他：“再说？再说我可就亲你了！”

他一愣。 我立刻抱住他的小脑袋，在他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下去：“我亲，我狠狠地亲，我亲死你！”

剧情反转，这让豆豆觉得有趣，他笑了。后来的事儿就不说了，不炸毛了，又变回可爱猫咪。

04.

不过碰到原则问题，没法绕开的，我绝不迂回，只能给他怼回去。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半年老伛着背走路，提醒多次无效，我有点着急了，跟他说话带了情绪。

豆豆听出来了，很不高兴：“妈，我觉得你现在不可爱了，你老说我。”

“可是你老伛着，像只小龙虾似的，以后会驼背的，也很难看啊。”

“那你也不能直接说我是小龙虾啊，你以后再这样说我就不喜欢你了，我就去找其他人当妈妈了。”

“也是，突然的就派了个妈妈给你，也没有跟你商量，没法选择，当孩子实在有些被动，我觉得这事儿不够公平——所以，你要想换的话，可以试一试别的人，这样就可以比较出来。”

豆豆愣了一下，飞快地说：“可是我还是选你，你是最好的妈妈。”

“谢谢你选我。”我说这话，真的出自肺腑。

豆豆想了一下，说：“妈妈，你以后看见我伛着，不要直接说我小龙虾，你就说‘你想成为小龙虾吗？’或者干脆就说‘你小龙虾啊？’我就知道了。”

好吧，我答应了他。

外出。他走着走着又伛起来了，我嫌“你小龙虾啊？”说起来罗嗦，就拍了拍他的背，说：“你虾啊？”

豆豆一听，炸了：“你才瞎呢！”

我知道他误解了，笑着问道：“怎么了？”

“你骂我瞎，我哪儿瞎了，我眼睛亮着呢，你看你看——瞎吗？”他对着我眼睛瞪得溜圆。

 “不是呀，我说你虾，不是说你眼瞎，是说你驼着背像只虾，这虾是油焖大虾的虾，麻辣小龙虾的虾，盐水煮白虾的虾，明白吗？”

05.

犯犟的时候，豆豆喜欢跑进卧室，砰的一声关门，还从里面反锁，根本敲不开，说什么他都不搭理你。

这样的冲突仍然跟玩手机和看电视有关。

那天我做了意面，看他那么抵触，我只好先吃，不等他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感觉他应该饿了，只是碍于脸面，不肯出来。便抓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上“我们和好吧。”敲了一下门，把那张纸从贴近地面的门缝里塞了进去。

我听见里面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他在里面大声喊道：“妈妈，我回你了。”

我看到那张纸从刚才那个地方塞了出来，他在上面回了一个字：“好。”

我在“好”字下面画了一碗面，写上：“那你出来吃——好不好？” 重新塞进去。

他回了他“行”。

征得他的同意，我这才理直气壮地敲门。

门开了，豆豆站在我面前，乜斜着眼睛，酷酷的，向我伸出手：“我们和好吧！”

我赶紧握住他的手。这小兔崽子真是长大了，手好有力，手掌也快赶上我的手掌那么大了。

 “妈妈，意面好吃吗？”豆豆边问边往餐桌的椅子上一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06.

有天肩周炎犯了，问他能不能帮我按摩一下。

豆豆答应了，但要我付点工钱给他。

想起以前的一次两块，我还是习惯性的先问一句：“你要多少？”

他说：“一百。”

我说不行，太贵，人家上班族一天也就挣个一两百的，你给我按摩一次要一百？

他立马往下减，说：“那十块好不好？”

100减到10？我暗笑，还是往下杀价：“十块也多了，顶多五块。”

 “行，就五块。”他说。

豆豆给我做按摩力度不大不小正好，用力还很均匀，他耐心地用两个拳头在我靠近肩头的地方反复交替敲打着。

我闭着眼睛，全身放松，感觉好舒服。想起这两个月有时候对他的不耐烦，心生歉意，睁开眼睛对他说：“豆豆，妈妈有时候态度不太好，请你原谅我。”

他答道：“没关系妈妈，我知道你爱我，我不会生气的，因为我们是家人呀，而且你有时候态度不好是因为我淘气，不乖。”

我一时面皮发烫，简直哑口无言，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07.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想到豆豆经常因为看电视玩游戏的事儿跟我碴架，便特意大撒把，让他试试自己安排时间。

体验了三天作为主人翁的日子，豆豆晚上临睡前按捺不住喜悦，发表感想说：“这三天过得不错，给五个星。”却又嘿嘿一笑，补了一句：“就是看电视太多了，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