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昨天问我:你去过菠萝寺吗?
我一听这寺庙的名字好新鲜好萌,顿时来了兴趣,再加上朋友说这个寺庙是建在悬崖边上的,更加想去看看了,遂马上决定次日上山。
尽管早上五点才睡着,但是八点钟我就顽强地爬了起来,跟朋友一起上了山。
坐车到感通索道处,下车开始步行。
早上下过雨,蜿蜒的山路上一道细细的水流随着弯道婉转而顺从地流淌着,路边的坡上也不时有细流泄下,不远处的山沟里传来忽远忽近的轰鸣,那是雨后暴涨的山溪不断从高处坠落的吼声。整个世界湿答答的,被水洗得雪白青翠。
走完了水泥之后便是土路了,路上被流水犁出许多小沟来,像许多条粗细不一的血管,奔淌着前赴后继的雨水。
这条路很长,偶尔有小一点的岔路,不过一个拐弯又与主路会合了。路的终点便是“菠萝寺”,与索道附近人声鼎沸的寂照庵不同,这条漫长的土路上人迹罕至。我们爬了一个半小时的山,只碰到了一拨人。整座山像是空的,既不闻人声,又无鸟语,只有看不见的那条溪流在奔腾的声音。
严重缺觉又空腹上山的我,凭着小时候在老家山沟沟里练起的童子功,轻松地克服了渣体力和高海拔的双重障碍,越爬越勇,很快就置身于云雾之中。每到下雨天,苍山上便会云雾缠绵,尤其是在雨季的时候,在山下的城里每一抬头看到的都是漫天的云雾,此刻身在云雾之中,那感觉自是不同。
“菠萝寺”的海拔接近三千米,已是十分高冷。站在一处山坳口,看到对面的尖峦被遮没在纱帐般的云雾之中,山谷中一条水量丰沛的溪水张牙舞爪地奔腾而下,所有的矮草和树叶都凝满了水珠,眉间嘴角尽是湿意,虽然因为剧烈运动和不断升高的海拔导致心跳加剧,呼吸之间却极为舒畅。
快到寺庙的时候经过一座小小的石拱桥,静卧于长草丛中,上书“忏悔桥”。寻常的桥建在水上,渡人,这桥建在山野之中,也用来渡人,有点妙。
最后的一段路是陡峭的石阶,庙宇已在眼前,只不过需要仰望。山石和台阶的缝隙里长满了野草,孤高的庙堂背倚巨石,面朝青峰,庙前一个黄袍僧人独立在云雾之中,掏出相机拍了下来。上到门前一看,僧人清瘦高挑,文质彬彬,手里握着一只手机。山中寂寞,和尚也难耐。山上的手机信号就像鬼一样飘忽,需要寻一开阔地方能与外界联通。
见到我们来,黄袍僧人淡然以对,朋友之前来过,算是旧识,便在门前与他闲聊。我独自进庙去转了一圈。
院子狭小但清幽,大理的许多民宅都有这种寂静清凉的气质,何况是脱去了烟火俗事的寺庙。居中是供有佛像的大雄宝殿,左右各有一幢二层的朱红木质小楼。院中花木繁盛,绿意盎然。左边的楼下正中的一间屋子敞着门,一个消瘦的老者默然独坐,穿得很厚。右边的楼下摆着三张矮桌,两个比我们早到的登山者托膝而坐,悠然饮茶。左边的小楼与大雄宝殿的夹角处一棵大树,将院子遮了一半,在湿雨中更添清雅。院门正对着那座有大溪淌下的山峰,那峰上依旧是云雾飘扬,变幻如戏。
寺庙的背后是一座巨石,右边小楼的侧门出去,有一个小小的石洞,洞口狭小,仅容一人进入,还得是个瘦子,洞中有蒲垫,看来是一个修行之所。石洞边上用红漆写着“有求必应”,因为下雨,供香客许愿随喜的功德箱被塞进了洞中。
左边小楼的侧门出去有一间小小的厨房,两个灶眼,墙角堆着一些柴火,几个残破的柜子和架子放着粮食和厨具。我们本想到庙里吃斋饭,做饭的大娘颤巍巍地下楼来,抚着胸口说她身体不好,做不了饭了,他们自己每日只吃两餐。因为地势太高,庙里所有吃的用的都要从山下背上来,虽然吃斋饭收20元一人,对他们来说仍是不划算的。如果下次再上山的话,倒是可以给他们捎点米面之类的食物上来。
出庙门往左50米有一个圆塔,是这寺庙创始人的墓。原来这庙的名字并非“菠萝寺”,而是“波罗寺”。传说这寺庙名称的由来便是因为那位在石洞中修行得道的高僧“波罗大师”。这位大师是南诏国时期的古人,因为不识字,口舌笨拙,一句“摩诃磐若波罗蜜多”只会念“波罗”二字,所以大家都叫他波罗和尚。后来,波罗和尚独自来到圣应峰的这个石洞中修行成佛,被人们称为波罗祖师,古寺也因此而得名。
波罗寺至今仍不通电,靠着两块太阳能电池板供应日常所需,倒是有自来水,据说是几年前一位善心的居士捐资修成的。
回来后查了下资料,原来寺庙对面的高峰叫作佛顶峰,而那道颇有气势的溪流就是莫残溪。这地方真是萧然独立,别有气质,是个不可多得的修行之所,如果住在这儿也挺舒服的。
朋友问了一下僧人可否在此住宿,僧人说禅房倒是有的,不过他没有时间收拾卫生洗换被子,所以一般不留香客在这住宿。
没得吃,又不能住,我们只能稍作休息便告辞下山了。当然,最重要的目的是我们都在惦记着上山时见到的漫山遍野的菌子。
现在正是出菌子的季节,古城里的菜市场里就有新鲜采来的菌子卖,不过自己亲自来采又是另外一种乐趣了。我小的时候早上要负责放牛,经常赶着牛在山林间徜徉,同时一边捡菌子。牛在山里混上个把小时肚子就吃饱了,我这边一顿饭的菌子也有了,堪称童年记忆里的乐事。
离开家以后捡菌子的机会几乎就没有了。上一次成功地捡菌子大概是在2012年的夏天,在丽江,我和朋友特意穿了雨靴,开车到福国寺后面的山上,过了一把瘾,吃了一顿自己捡的菌子。第二年的夏天一个丽江本地的朋友带我们去她家村里的山上去捡,一大帮人轰轰烈烈地上山,很勉强才凑出了一盘菌子,因为捡菌子吃的人太多了,对于云南人来说,这是宁可被毒死也不能放弃的一味。
上山的时候我带了点水和食物,这时候把袋子空了出来专门用来装菌子,没过多久,我们便捡了满满一袋子。即使是在老家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捡过这么多菌子,真的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到处都是菌子,圆滚滚,肉乎乎的,很多都已经烂在地里。我们欢欢喜喜地抬着一大袋菌子走下山去,一路上都被围观,感觉自己的身影前所未有地伟岸,这么多的菌子呐!
我们不禁感叹道:真是满满的收获呢!不过我又有点担心地嘀咕:万一这些菌子都不能吃那我会气到爆炸的。朋友说:不可能的,这种菌子长在松树下的,这么常见的菌子,肯定能吃的,我没说它是松茸就算客气的了。
下山回到古城,草草吃了碗面我就回家洗澡挺尸了,实在是又累又困到了极点。迷糊了一会儿没睡着,打开手机看到朋友发来一条声嘶力竭的语音消息:XX,我们采的菌子是有毒的,不能吃啊!千万别吃啊!
电话这边的本人眼前一黑,两行清泪顺脸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