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掌间的时空沙漏可以倒转,我想要定格在童年记忆里那个洁白寒冷的冬夜,昏黄的路灯折射出雪地璀璨的光芒,寂静的夜里时不时响起脚踩雪地的咯吱声,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只剩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吹打在脸上,裹紧的帽子,厚厚的围巾里也挡不住冷风的侵入。
路灯拉长了街边一大一小,一高一低的身影,背后一串串的脚印紧跟他们的步伐,那是我与弟弟,我拉着他的小手,以防摔倒,他小小的身子亦步亦趋地默默跟在我的身后。
因为父母摆摊做点小生意,总是天黑透,霓虹灯亮起时才骑着满载的三轮车出发,说满载也不为过,很难想象这样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是怎样放下桌子,马甲凳,锅碗瓢盆,各种物料配料的,但在我记忆里它一直在运转着,不论春夏秋冬,斗转星移,不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就是奋力地在路上行走。
带着弟弟走在这条熟透的,不近不远的雪路上,我佯装着坚强胆大的样子,那个年代仿佛还没有现在拐卖儿童事件层出不穷,让人生畏心寒。尽管有些害怕走夜路,依旧阻挡不了我想去找爸爸妈妈的激动心情以及吃他们做的饭。
二
晚上七点出摊,七点半东西已摆放好,位于十字路口东南方的一片空地,在我总是因无聊看着路边不断变幻的红绿灯,几根悬挂在上面的结着冰霜的电缆线,路口停着的落满积雪的小轿车,来打发时光,不一会儿,几根铁棍扎好的军绿色简易破旧帐篷就立在那里。
冬夜,应是孤寂凛冽的,但空气氤氲的水汽为帐篷里带来一丝温暖,我喜欢坐在那片阴影的角落里,望着来来往往的顾客,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他们的身上,散发一层淡淡的光晕,有夜行的出租车司机,有刚从网吧出来的青年,有马路对面保安室值班的大爷,有刚下班的小情侣,有失落的中年男人……
他们坐落在四四方方的有些油腻的桌子旁,我喜欢他们吃饭时满足的表情,仿佛为深夜里还能吃到热饭而感动,食物很简便朴素,不似现在的精致高雅,有鸡丁米线,馄饨,饺子,炒面,还有最受追捧的丸子汤,我最眼馋的事物,以至于我现在还记得惦念这顿饭。
黑色圆润的砂锅碗,倒入熬制的清汤,将锅中在沸水中翻滚至漂起的丸子打捞起,放入碗中,丸子圆滚滚的,各色各样,在灯光下散着晶莹的光泽,再放入一抹细碎的香菜与鲜嫩的葱花,让味蕾不禁跳动,且量足管饱,大约二三十个,配一个温温的烧饼,价位仅五块,深受欢迎。
三
由于课业,我只有周末放假时才去,人多时,我也会帮忙,收拾桌碗,偶尔收钱;人少时,和老爸老妈聊天,还可以去买点零嘴儿又或者买醋盐之类的调料品,一般不过十点我们便被父母送回家,所以我喜欢繁星夏夜,可以呆到午夜十二点,我总觉得生活就是这样无忧无虑的。才发现幸福是至爱的人为你精心制造出来的一个词,懵懂的童年里带着一种朦胧的美。
后半夜时就能看见母亲在摊后数钱的背影,一张一张,新的,旧的,破的,褶的,零零散散的躺在那里,有一次,我在旁边舔着冰淇淋问道,妈妈,你怎么每天都把钱分成一小摞一小摞的?妈妈回道,把这些钱分好,用钱时才不着急啊,呐,这是房租,这是你们的学费,这是买菜的钱……
我不知道为何当时内心有些发酸,尽管隔天我就忘了这种心情,只记得那个夜晚格外的漫长忧伤,生活的罅隙将人心压迫的生疼,我岁月无忧的童年,有些疯野的童年,夜市的生活气息,烧烤的独特味道,渐渐随着时光淡去,于我而言,淡去的仿若一个老旧的三轮车滚滚而过的时代,如今路过那个街角,早已物非人非,钢筋森林,寸土寸金。
四
掀起帐帘,一阵暖意袭来,妈妈正在将一碗丸子汤端入客人的桌上,看见我进来,满脸笑意,"今天晚上你俩想吃啥?妈妈给你们做",我开心道,"丸子汤!弟弟也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