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狄佐
排列得鳞次栉比的低矮房屋深处延伸出一条狭窄悠长的小巷，尽头是一间幽静的房屋。这间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显得有些破旧，白色的墙壁上现出深深的裂痕，几处地方的白漆早已脱落，斑驳不堪。门前的青石板上爬满了墨绿色的青苔。太阳花的枝蔓肆意生长，一直延伸到房顶。到开花的季节，小屋才独有几分韵味。
这间房子是一个月前才租出去的。房客正是看中了房子的僻静，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找到这里。这下，终于租掉房子的房东笑得合不拢嘴，而找到房子的房客也心满意足了。
小天是一个月前搬到这里的。他一到这里就莫名地喜欢上了这里。安静是一方面，重要的是他听说这个地方曾经诞生出名扬海外的画家，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小天是个不出名的画家，但年轻气盛的他却不想出名。用他的话说，画家出名了就再也画不出画了。当然，毕加索是个例外。他那只纤细瘦长的手一拿起画笔，那黑色的眼睛里就不停地闪烁着，仿佛里面住满了星星。不一会儿，地上就堆满了不完美的残作。在创作方面，他很苛刻，无法忍受一定点的失误。所以，他少有满意的佳作。
据说，人动情的时候画出来的画最完美，可遇不可求。小天也曾经这么想过。可感情哪能说有就有啊。
太阳向西躲藏，落下的余辉透过模糊的窗照在他面前的画布上，落笔的朱砂过于浓重，显然是力度没有掌控到位。
“笃笃笃……”
小天将画布上那张残作揉成一团，面无表情地丢在脚边。听到敲门声，小天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画笔。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孩。大大的眼睛，白皙而透明的皮肤，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组合成眼前的这恬静柔和的脸。但这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小天望着陌生的女孩，皱起眉头。他的心情有些不愉快，毕竟打扰他创作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
“你好，我叫曾可。”女孩小声地说，很显然是察觉到小天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怒气。
“有事吗？”小天在心里舒了口气，语气才平静自然起来。他近距离地注视这个陌生的女孩，发现她好美，有些林徽因的味道。
“我能进来说吗？”女孩搔了搔头，露出请求的微笑。黑色的秀发缠绕在她青葱般的指间，小天似乎从漂浮不定的空气中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芳香。
“请进吧。”小天看了女孩一眼，丝毫不再犹豫地斜过身子。女孩笑着从小天身边走过，小天清晰地闻出她发间萦绕的橄榄的清香。
关上门，看见女孩拘束地站在哪里，小天刚要开口说：随便坐，却发现满地都是杂乱不一，大大小小的或白色或被染成彩色的纸团。小天冲女孩尴尬地笑两声，忙走上前收拾一地的狼籍，抱歉道：“家里有点乱，你别介意。”
女孩笑着看着小天，轻轻得摇了摇头。
“今晚，我能留在你这里吗？”
刚刚还乖乖躺在小天怀里的纸团因为这句话统统地蹦了出来。小天惊讶地看着女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见面就留宿？太快了吧！！小天还没从震惊中脱身，脑海里浮现一些不健康的画面，情不自禁地想入非非起来。
女孩看见小天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那双无辜单纯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小天，简直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孩子。
“行……吧……”小天结结巴巴地说。一听到他的应可，女孩脸上马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她忙跑过来，吓得小天向后跳了三步。女孩看了看小天，笑着弯下腰，把一地的纸团又重新整理好，放进垃圾桶中。她低垂下的头发倾泻下来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小天只看到暴露在空气中的洁白如玉的后颈，身体某处的防线彻底被卸下。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能图他什么呢？他环顾四周，苦笑一声，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值得人惦记。
女孩看见他无缘无故地发笑，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小天摇摇头，忍住笑意。越想越觉得这事太诡异，诡异到让人想想都要炸了。
女孩走到画布前，盯着那张空白的画纸出了神。她望着身后的小天，问：“你是画家？”
“是，不出名的画家罢了。”小天无奈地回道，脸上却是露出羞涩的笑容。
女孩笑着看着小天，认真地说：“只要用心总能画出好的作品。”
小天没想到女孩会这么说，她的确说到点上了。他想。
“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还是今晚？你就不怕……”小天看着一脸平静的女孩，终于说出了他的疑问。
听到小天的话，女孩的脸上流露出伤感的表情，那忽闪忽闪的睫毛上都带着悲伤的泪痕。
“今天是他的祭日。这个房间里还有他的味道。”她终于开口说。然后她闭上眼睛，猛烈地吸了口气，仿佛连垃圾桶里那一团团纸都要吸进肚子里。
小天望着一脸陶醉的女孩，似乎明白了她口中的“他”是谁。
“我们出去喝酒吧？我知道有个好地方！”女孩睁开眼睛，望着小天，提议道。
小天没法拒绝。毕竟这是个特殊的一天。
小天对这里不熟，任由女孩带路。走过一段路，穿过一些人群，小天就来到了一个热闹的夜市。这里灯火通明，仿佛与那无尽的黑夜处在两个不同的半球。
“就是这里吗？”小天兴奋地指指面前的夜市。
女孩撇了撇嘴，说：“这里有什么好的。我带你去个更热闹的地方。”
女孩说完就牵起小天的手，放快了步子。小天有些愣，看着紧抓着他的那只手出神。从手指间传来的滚烫的情感沿着律动的血管直冲头脑。小天在心里暗自做了个决定，他想为这个女孩画一副画，一副走心的画。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女孩口中的目的地。
女孩兴奋地指着面前的灯红酒绿之地，激动地说：“这才是我想来的地方。”
小天望着眼前人声鼎沸的酒吧，又看了看女孩脸上的表情，竟被她的喜悦所感染。走进酒吧，聒噪的音乐声震得小天耳膜发疼，而女孩却是一脸享受，似乎找到了归属感。小天默默地跟在女孩后面，极少出没这种风月场所的小天此时是三分陌生七分不自在。舞池中央扭动的躯体比画中的任何僵硬的裸体都来得真实。小天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酒过三巡，小天微微有些醉意，而一旁的女孩却依旧精神高亢。这让小天有些意外。也不知喝了多少，小天望着醉的一塌糊涂的女孩躺在绵软的沙发上，心中泛起一丝爱怜。看着一瓶又一瓶的酒如清水般灌进樱桃小口中，小天感觉身体里有种东西在肆意生长。
结账时，小天才知道女孩究竟喝了多少酒。他在身上东摸西摸，终于将好不容易凑成的一堆钱递上去，却发现他兜里剩下钱连打出租车都不够。小天无奈地笑笑，拖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孩走出了酒吧。身后还传来一阵阵的嘲笑和抱怨声：没钱还来这里消费，真他妈的给老娘找事儿，一堆零钱，也真是好意思……
小天扶着女孩，走在无人的夜色中。一阵清风拂脸颊，吹走了几分酒气，女孩醉意阑珊，抬起头傻傻地看着小天。小天被看得羞红了脸。这时候，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向他们走过来。
“帅哥，给女朋友买朵花呗。”
小天手中紧紧攥着剩下的零钱，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多少钱？”
“十块一枝。”
小天笑了，掏出皱巴巴的一堆钱，数数，刚好十块。小天将那朵看起来有些发蔫的花递到女孩手中。女孩看到那花，愣了好久。女孩接过花，动容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天看到女孩眼睛里浸满泪水，有些不知所措。忙说：“你是我的朋友，给你买花没什么不对。”
女孩听完，眼睛里发出光，“朋友？”
小天深深地点点头。
回到小屋已经是夜晚十点半了。女孩躺在沙发上，盯着那画布出神。小天看着女孩恬静的模样，身体中某种情愫如潮汹涌，似要喷薄而出。他赶紧拿起画笔，专心地在画纸上一点一点地画着，仿佛要创造出一件美轮美奂的工艺品。
夜深了，月亮早已爬上了枝头。清冷的月光撒在窗户上，寂静又孤独。女孩已经沉沉睡去，只有小天还在热情地画着。小天望着画，总觉得还缺点什么。小天看着熟睡的女孩，青丝垂在地上，露出粉红色的唇。四周安静极了，小天似乎听见了浅浅的呼吸声。他忙拍拍脑袋，缺点真实感呀。于是，他拿起画笔在画中又添了一笔，锦上添花一般。放下画笔，小天静静地欣赏着面前的这幅画随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看睡得正甜的女孩，将那滑落的被单重新盖在女孩身上后才安心地向自己床上走去。他太困了。
第二天，小天起得很晚。差不多快中午的时候，小天从床上醒来。昨天的事放电影一般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历历在目。于是，想到女孩，他就蹭得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
空荡荡的房间早没有了一点人的影子，空气中只微微残留着淡淡酒气。风吹得窗前的画布呼啦啦地作响。小天看看空荡荡的沙发，又看看空落落的画架，仿佛做了一个真实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小天偶然在一个作品展上又重新看到了那副画，有些失神，有些震惊。画中的人栩栩如生，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女孩，依然美好，依旧恬静。
小天转身，一眼就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的女孩。她的脸上绽放出迷人的光彩。
“诶，那不就是这次得奖的画家吗？真是才貌双全啊。”路过的一位戴着眼镜的男人说。
小天扭头看那画，署名曾可。他又回头看看交谈得正欢的女孩，刚想开口叫她，却发现她的身边站着一个英俊的男孩。这时人群逐渐散开，女孩向他这边扭头看了过来。见她回头，他忙转身，迅速地跑掉。
小天失神落魄地走出了会场，这次，他是彻底地遗失了那副画了。
他在巷子的一头远远注视着尽头的那间屋子，发现那不过是一间被人遗弃了的破旧房子罢了。他笑了笑，背着画架，转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