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莹。”
教室里没人站起来,于是我提高音量:“谢婉莹。”
还是无人冒泡,有人小声嘀咕:“谢婉莹不是冰心吗?”
定睛细看707班名单,原来我想叫的是“谢宛融”,赶紧打个圆场:“对不起,普通话不标准,请大家理解。”
下面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但无人放肆,毕竟才相处几天。
我努力字正腔圆的说道:“谢宛融,请你回答这个问题。”
什么问题忘了,但清楚地记得站起来的那位女孩儿,坐在最后一排,有些腼腆,吐词清楚,回答完后,怯生生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坐下。
就这样,她成为七班我认识最早的同学之一。
她是个朴实的妞儿。总是一身校服,一头短发,一脸微笑,进办公室喊“报告”,出门时轻轻掩门。如果碰到我捧着一摞作业,她肯定会热情地分担一些拿到教室。
有一次我问她,小学时是不是也有人把你和冰心联系起来?她说肯定有的,还有一些趣事呢!可惜我没有细问。
我怕自己再把她名字叫错,干脆以小谢称呼她了。
那天小谢的冬季校服的拉链卡住了,任凭怎么摆布都纹丝不动,周围同学也使出了十八般武艺,照样拿不下。她把校服拿到办公室,左掰掰,右整整,仍然一脸茫然。看到这一情景,我让她先回教室,说帮她搞定,于是我用钳子夹,用锤子敲,用起子撬,甚至用嘴巴咬,终于把嵌在拉链深处的布扯了出来,拉练顺利上下,一切完好无损。下课后,我到教室把校服递到她手上,她站起来,一脸真诚向我表示感谢。
小谢上课很专注,善做笔记,课本上的空白地方几乎都被她利用起来,内容很多,但清清爽爽,黑、红、黄三色穿插,极富美感。有一次我借她课本一用,阅读起她记录的一些我课堂上灵光乍现即兴发挥的句子,经她加工后,竟然颇有些意蕴,不免有些自得,甚至萌发了拍几张照片发在朋友圈的冲动。
据小谢妈妈讲,小谢在家主动承担家务,细心呵护弟弟,学习上不知满足,熬夜刷题是常有的事儿。上学期网课期间,她的一条腿的骨头出了问题,做了手术,在病榻上,她基本没落下语文作业,并向我要来所有的PPT,自学自研。
“她太要强了,太懂事儿了,看着让人心疼,她怕我担心,每次聊起病情的时候,她总是岔开话题,一个劲地岔,就为了不让我难过。”小谢的妈妈曾经在微信里写下了这些文字。
新学期,我没有任教九年级,回头接了新一届学生。再次看到小谢的时候,她拄着拐杖,很大方的拄着,熟练地在食堂楼道上下,一脸微笑和人打着招呼,和那些行动自如的同学没有丝毫违和感。
九月九日,我正在备课,忽然看到小谢拄着拐杖走进办公室,从怀里掏出一张卡片说,明天是教师节,请您收下我的祝福。
她的小腿上明显缠着绷带!
我的内心瞬间湿润起来,很想批评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又不知如何开口,要知道她的教室在三幢二楼,我的办公室在一幢四楼,来去数百米,一百多级台阶,她完全可以让别人代送,但却坚持拄着拐杖面呈老师,这份真诚让我情不能自已。
卡片里的文字有回忆,有感激,有期待,调侃和敬重兼有,细节与画面俱备。细细思量,那些模糊的日子又鲜活起来。
我常想,作为一名老师,成全了许多学生,就这一点死后应当上天堂。但众口难调,老师也耽误了一些学生,于此而言死后应当下地狱。
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尽心尽力,无愧于心即可,我在九月九日目送小谢离开的时候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