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在春天里死去的人没有人会记得,因为春天是美好的,人们只愿意记住春天的美好。
步霄关掉笔记本,揉了揉眼睛,长时间对着电脑让眼睛疲倦不已。他看看表,北京时间14:32,还早,这时他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他才想起他没吃早餐和午餐。房间角落里装泡面的箱子空空如也,垃圾桶里倒是堆满了泡面桶,一个层进一个。又该去囤货了,顺便去吃顿饭吧,一直吃泡面也不好,步霄想。
于是他套了件外套,抓起摩托车钥匙就出去了。门外比房间里冷得多,步霄的裤子很薄,一拉开门,两腿忍不住瑟瑟发抖。已经2月中下旬了,温度还跟深冬的一样,天上飘着盐一样的雨点,车开久以后,头发上一点一点的还蛮好看的,让步霄想起下雪。
步霄生长在一个亚热带向热带过渡的地区,18岁以前都没见过雪。这曾经让他颇为懊恼,一个没见过雪的人不懂得浪漫,更不会让女孩子喜欢。和喜欢的人在雪地里打滚,是一件很让人高兴地事,至少18岁时的步霄是这么认为的。高考报考的时候,步霄想填北方城市,北京最好,大连、山东都不错,可他妈不同意,步霄本想宁死不屈,无奈分数不够,只好作罢。
步霄跨上车,插上钥匙,戴好手套和口罩,准备发动车。那一阵清脆的鸟鸣就是在这时候传进他耳朵里的。“叽叽叽叽”,的确很清脆,在这寂静的时刻,它划破了一小片的空气,像水波一样粼粼地传入步霄的耳膜中,像梦幻一般。
“春天了呢。”步霄喃喃地说。
其实他不知道立春到了没有,大概是脱离农村太久,对二十四节气的记忆渐渐模糊,他一天到晚宅在家里写文章,如果不是有手机,他可能连今天几号都不知道。不过他一直记得,步雯说过,只要第一声鸟鸣响起,春天就到了。
“鸟是春天的动物,”她说:“鸟只属于春天。”
步霄的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阴暗得有点可怕,有个小孩走到他跟前,很有礼貌地叫了声“哥哥”,步霄抬起头,那小孩下了一跳,又没敢哭,扁着嘴走了十多米才“哇”地一声哭起来。
在他还小的时候,每天下午,步雯都带着他走上学校后面的山上玩。步雯去捡柴,桉树掉下的小树枝,还有别人砍树时被拖断的树枝,这些树枝一般会有碗口大;步雯捡回去,晚上可以煮饭烧水。步霄是跟着去玩的,他喜欢黏着姐姐。
夕阳快要落到山那边时,步雯把那些长短不一的干柴放在一边,躺在一小块草地上看天空。残阳似血,天边的云朵被阳光渲染得橙黄橙黄的,步雯看得入迷,半天不说话。步霄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站在她上面一点的地方看着她,有时候会一根一根地把干柴放整齐。那时,步霄一年级,步雯六年级。
步霄发动车子,车子半新不旧,是去年买的,刚买的时候发动只需要按离合,现在必须要先使劲踩脚刹,声音“吱咚咚咚”,没有新车好听,像掺杂了些沙子。
步雯喜欢春天,好像是因为春天代表着希望,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什么的,教科书上写的原因。冬天的时候她缩着脖子,从学校走回家时双肩像双峰驼尖刀耳垂那里,到了二月中旬,她就竖着耳朵听,那模样,跟步霄期待爸爸回来时带回来的玩具手枪很像。
有一次步雯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鸟叫声,被子一掀就冲到窗户那里看,那一瞬间冲上来的寒意让步霄不满地拉紧被子,眯着眼看她。
“小霄你快起来看啊,有鸟!我看见了,就在那棵竹子上。”步雯兴奋地喊,但步霄不为所动,拉了拉被子翻个身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