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平城外总角之宴

两位老兄弟十五年未见,这一见面分外亲切。再加上二人这些年又发生了诸多波折,田单坚守即墨城,并率领即墨百姓击败燕国,兴复齐国之事,田傅虽然在赵国也有耳闻,但毕竟所闻尽是百姓之间的传言,与真实情况已相去甚远,此时听着田单讲到战时的真实情况,眼前仿佛也浮现出田单率领齐国子弟,驱赶着火牛向燕军队伍里冲杀的壮举,满心涌起的都是当年在行伍中的波涛壮怀。二人彻夜长谈,越谈越是激动,竟好像回到了年轻时一起上阵杀敌的时光,不知不觉天色既白,二人竟未觉疲倦。待小卒在外叩门,二人才惊觉原来天已大亮。虽然两位老人都已是年纪不轻,但因都是出身行伍,长期习武,体格健硕,此时又都满怀激动之情,因此都不以为意,全然不觉疲倦。小卒抱来欢儿,眼见孩子休息好了又饱餐一顿,昨日的颓废困顿之色已一扫而光,见到外公又高兴得连蹦带跳。田单看到欢儿,想到当年和田傅一起在都城抗燕时,自己的幼子和田傅的幼女两个小家伙也就只有欢儿这么大,可怜自己的幼子就死在了都城,田傅的女儿此时也已命丧秦人之手,不禁对欢儿这孩子心生亲近,决心定要帮助自己的老兄弟把这孩子培养成才。


与聊城的守城将领交代一番后,田单一队人马带着田傅和欢儿启程,前往他的封地安平城。一路上田傅看着齐国的城池安定祥和,齐国的百姓安居乐业,再想到当年自己从齐国逃往赵国时,同是这一条路线,看到的景象却是生灵涂炭、民生凋敝,到处是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心中真是感慨万千,虽然是出身行伍,经历过生死之战,却也从心底希望不要再有战争,不要再让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车行几日,便到了安平城。齐王法章感田单凭一人之力,坚守即墨城数年,又凭借过人的智慧和胆识,仅带领即墨城内寥寥无几的军民,从燕人手中硬是抢回了七十余个城池,使齐国免遭灭国之灾,因此将这座面积不小的安平城封给了田单,田单也是不负王命,不负百姓,短短数年,便将这曾经被燕人占领、百废待兴的城池打理经营得如枯木逢春一般。城内的百姓都视田单为再生父母、救世菩萨,田单车马所到之处,百姓无不跪倒在路边夹道欢迎,直到车马走远,百姓才起身离去。田傅和田单坐在车内,听着路边的百姓对田单的歌颂之词,在内心里也深深佩服自己这位老哥哥,不由得对着欢儿说道:“欢儿,若是你长大了有了本事,也要像你这位祖父一样,做保护我齐国百姓的大英雄!”田单笑而不语,欢儿却瞪着大眼睛望着祖父,嗯嗯的应着。


田单在城内给田傅和欢儿安排好住所,便问田傅是否愿意回到军中。田单深知田傅一身好本领,年轻时在军中就是数一数二的猛将,因此有意让田傅继续发挥所长,在军中带兵操练,继续保家卫国。田傅却在经历这么多征战、尤其是眼见女儿死后心灰意冷,不想再继续战争的生活,只想在城郊种种田,好好养育欢儿,待欢儿长大后将自己的本领传授与他,如果欢儿这辈子还有机会,要让他为母报仇,杀掉嬴异人和那个叫吕不韦的狗贼。但田傅心中也很明白,恐怕欢儿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嬴异人和吕不韦在哪里,又何谈报仇呢?


自此,欢儿便在这安平城中一日日长大。每天早晨,爷孙二人便到田间,田傅老汉种田,欢儿跟在祖父身后嬉戏玩耍,有时还帮助祖父在田里浇浇水、拔拔草。干完农活,祖父便会将欢儿带到无人的空地,从最简单的扎马步开始,一招一式认真教欢儿。田傅老汉出身行伍,虽然疼爱这唯一的小外孙,但军中习得的规矩自是深深刻在心中,丝毫没有懈怠,训练起小外孙,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常常教了一个招式,就反复命欢儿练上数百遍,直练到不需思考,只要祖父虚招一晃,欢儿便可直接反映出抵御的招式才算作罢。饶是欢儿是个壮实孩子,从小也不娇生惯养,但也常常被祖父训练得苦不堪言,有时练得狠了,也会发孩子脾气,自己跑到郊外的山上自己默默掉眼泪。祖孙二人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种田、学功夫的生活,转眼就过了三年有余,欢儿已是个六七岁的少年。


这一日,欢儿与祖父下地种田之后,又来到田边空地练功夫。三年来,田老汉已将拳脚功夫尽数传授给了欢儿,欢儿学的也认真,年纪虽小拳脚已是十分利落,只需长大成人,力量加以强化,也就难有敌手了。田老汉决定今日起开始教授欢儿兵器。想到欢儿以后可能会找到仇人,要为母报仇,田老汉便一直在考虑该先教欢儿什么兵器。秦人的弓箭异常凌厉,尤其秦人还拥有独门武器——连弩,如果比远距离作战,恐怕没人能在秦人面前讨到便宜,如不能远距离杀掉仇人,那就只好近距离攻击。既然做不到一寸长一寸强,那就只好选择一寸短一寸险。这样想着,田老汉就决定从剑开始教起。田老汉带着一长一短两柄木剑,长剑剑身约有半米长,四指宽,田老汉自己拿了,短剑剑身有长剑一半,也有两指来宽,交与欢儿拿了,并对欢儿正色道:“从今日起,这就是你的武器了!”欢儿也是十分开心,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武器,虽只是一把木剑,却也是欢喜不已。田老汉木剑在手,挽了个剑花,忽地一跃而起,剑身向左侧击出,腿却向右侧半空横扫,在半空中身体打了个旋子,刚落地又接连跃起,半空中一个旋风腿,手中木剑却向身后一个逆鳞刺。接下来只见田老汉在空地上辗转腾挪,木剑却像长在了他的手中,上下翻飞,前后左右无不被木剑护得周全,欢儿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祖父,却还哪里看得清楚?只看得目瞪口呆却是全然没有看清楚招式。


一套招式下来,田老汉已微微出汗,问欢儿道:“看出来什么了?”


欢儿老实回答:“太快了,什么都没看清。”


田老汉心道我练了一辈子,你这个毛小子看得清楚才怪。脸上不露声色地说:“今天就先教你:刺。”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欢儿唯一做的就是:拿着小木剑,对着眼前的空气一剑一剑刺下去。恐怕如果眼前的空气是个人的话,一个时辰后也会哀求欢儿赶快把他刺死吧,不要再这样一下一下地烦他了。


一个时辰后,欢儿哭丧着脸坐在城东郊地小山坡上,一边抹眼泪一边自己叨唠着:“臭外公,让我刺了几千次,也不教给我别的,最后把我的剑打掉了,还怪我拿不稳。如果我像他那么厉害,看他还能把我的剑打掉!哼!”想到外公也不好好教自己真本领,只让自己刺空气,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学到外公的本领,给母亲报仇,欢儿就更加难过,不禁着急的哭出声来。


“不害臊,你还是男孩子呢,哭鼻子,丑不丑?”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在欢儿身后。


欢儿赶快擦干眼泪,站起来转身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头顶扎两个小抓髻,身穿淡粉色曲裾长裙,圆圆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正忽闪闪看着自己,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脸都快要贴到自己面前了,自己都没有发觉。小姑娘看欢儿吓了一跳,差点摔倒了,马上开心得咯咯大笑。


欢儿虽是个小孩,却也有小男子汉的自尊,此时又羞又恼,生气地对小姑娘说:“你是哪来的小孩?真是讨厌!快离我远些。”


小姑娘也不生气,继续笑道:“你自己不也是小孩?又不一定比我大,还说我是小孩。”


欢儿争辩道:“我虽然人小,可是我胆子大。我像大人一样胆子大,不像你们小姑娘胆小如鼠。”


小姑娘讥笑道:“胆子大还躲在这里哭。肯定是被人欺负了不敢说,只好自己在山上哭。你要是真的单子大,你敢陪我去山洞里玩吗?”


欢儿被一激,也顾不上刚才的伤心了,孩子的好奇心一下就爆发出来,急忙问道:“哪里有山洞?山洞里有什么?好玩吗?”


小姑娘一把拉过欢儿的手,便往山后跑去,边跑边说:“我还没有进去过,你陪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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