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儿奶奶到我家来了, 一进屋门便将手里攥着的三元钱洒在了桌子上,冲着我妈说:“ 前天你替我出的劳务费,这次可得收着。” 妈妈迟疑了一会,也没再说什么,应该是准备收下了。
她来的时候,母亲正在吃饭,捧着碗,坐在沙发上,透露着是农村妇女的不拘束。琏儿奶奶顺势坐在了妈妈旁边,两个人攀谈起来,妈妈询问着她这两天下劳务的情况,似乎是带着关怀与可怜,是啊,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要每天下劳务市场。
吃饭的桌子上有几个芋头,母亲拿起一个塞给她,她也不似之前,总是推脱掉,这次爽快地接受了,好像对芋头还饶有兴趣,一个劲的问着妈妈这是什么东西。这也正常,在北方一个小农村,哪有什么机会接触这稀奇古怪的东西呢,她大概这大半生都扎根在了这片土地上,去的最远的地方也许就是我们的所在的市吧。
琏儿奶奶是个良善的人,可良善的人往往过得并不好。我的儿时,琏儿奶奶也还年轻,往前推二十年,农村还比较封建和保守,男人打女人也比较常见,他们家那个时候就不太平,打架都时常发生更别提吵架拌嘴了。每逢打架,家里都不是唯一的战场,大街这么广阔,怎么能少了他们家的背影。对那时的记忆就是家家户户的人都聚集在街上看他们家吵架拌嘴,一帮人在劝架,一帮人站在旁边不露声色的看戏,还有一帮小朋友满不在乎的在街上追追赶赶,偶尔看看战况怎么样了。
老了,老了,琏儿奶奶和他丈夫不吵了。可她家依然不太平,婆媳矛盾、父子矛盾、儿媳矛盾,家里似乎更乱了。随着时代的发展,男人不打女人了,可吵架拌嘴有时比打架好不到哪里去。渣渣声总是可以从他们家飘到大街上。虽然不太平,可琏儿奶奶在我印象中一直是极好的,小小的个子,麻利的短发,可她并不麻利,甚至是有点笨手笨脚,但她是极勤奋的,内心也很良善。儿时在马路上碰到她,总是可以从她那里得到几块冰糖。
琏儿奶奶和妈妈差了十几岁,可话却很投机,严格来说,是她觉得和妈妈比较投机。妈妈是个极其坚强和独立的人,有着不同于一般农村妇女的反叛精神。或许琏儿奶奶内心比较钦佩妈妈吧。妈妈也待她不薄,她年纪大了,不好下市场,妈妈人脉广,总是想办法带着她。某一年,不记得妈妈帮了她什么事了,她非要将自己的金戒指送给妈妈,任凭妈妈怎么推辞都推脱不掉。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家了,前几天在街头又碰到了琏儿奶奶,她没变,还是小小的个子、短短的头发,见到我还是一脸的亲切,挂着满脸的笑容;她变了,好像更瘦了,脸上也添了更多的沟壑,也没再从手帕里拿出两块冰糖给我。或许,是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