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时候,走进清冷久违的空气里,霾的味道淡去一大半,如同宿醉的人渐醒了过来。零下二十度,从表盘上缓慢挤进车厢,提醒我,已经行走了几百公里。乡音,成为了长久沉睡以至于在心里挑起惊奇的一种刺激。不需要刻意,就已经是一个局外人的视角,所谓北地民风,单单从铿锵的发音和洪亮的响度就走漏了消息。而这个我,早听惯了天南地北的口音,可以说三种语言,却没有一种地道。天地畸零客。如果早在七年前我知道选择一个人离开故乡远行,会从此和大地遥遥,是不是会走的不那么无所顾忌,至少多会几次头。只要故乡不消失在地图上,回去一个居所,见骨血相连的亲人,见分享了整个童年的故友,都是轻易和必然的事。不同在于,多大程度的回去。这种感觉很微妙。说出来有时令人尴尬,似乎莫名和一种忘记相连。而这忘记,又注定难以得到嘉奖,甚至隐隐惹得嫌厌。怎样的人,连故土也会陌生呢?
我不清楚在人类学、心理学、社会学如何分类,但我不可无视这种孤独感。近乡情更怯。从前以为懂得,越是往天涯走,越是觉得迷惘和愁肠百结又难言。熟悉的陌生人,分担痛苦的是双方。但和故土的陌生,却只能单纯作用于游子。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原来,不是离家,而是无家了。那一刻,觉得心里某跟血管,被关上了闸门。血流而返,每每轻叹一口气。不是什么致命的打击。独自在外,活成打击乐,你从前觉得这是黑色的幽默。可在这个当下,心里的悲哀把这代表着力量、叛逆的打击乐关进了透明的罩子,就算是面无表情,也会清晰的感受到一种生命被拔起的慌张,淡淡的苦味,却不回甘。
做怎样的人,到底是可以选择的么?行走,遇见很多人,逐渐落于一种宿命感。所谓宿命,更多的是一种不自由。生而为人的不自由。出生在哪里,具有怎样的禀赋气质。这些统统不由人自己选择。流浪者再修炼,也不可能满足于茅檐低小的安乐自足,不是物质的欠缺,更多的是一种精神的不安定。远方的诱惑力,终于让你从一棵树变成了浮萍。没什么好坏之别,人各有分,只坦然接受自己的样子。是花便为花,是鸟便作鸟。这是一种从人言之下重新获取自我的方式。但并不如所说之容易。世间万物,你只为一种。要仔细的回归内心,才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获得正确答案。但这万分之一的侥幸却只能存在于你。如果你找不到,就不必指望他人。不必抱怨规则,遭逢乃至命运。活着是辛苦的事。要为自己承担后果。彼得潘只能住在永无岛。而我们到底在人间。
五分钟后到家。远行天地客。既已为天地之客,自可以天地当家。哪里又有什么不可。早安。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