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曰:“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那么杜逊锋和什么有着前世固然的仇呢?
“我敢打赌杜逊锋上辈子搞的是手机营销。”江平之在洗澡时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徐行在隔壁听着。
“上辈子看手机看怕了,所以这辈子才会抓手机抓得这么严!”江平之道。
“智能机就是高中生学习的最大阻碍,尤其是男生。”杜逊锋开学时如此说道,并声明将登记每个学生带来学校的手机。
可纵观此间的高二(12)班,全班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手携智能机,其中自然有江平之。他打心底里不怕杜逊锋的措施,“这有什么意义?难道杜逊锋觉得家长会配合他?还是说觉得学生不会想到带一部老人机并且带着智能机?”江平之不屑道。
但他的一切想法都基于杜逊锋不知道你有是否智能机,因为如此你才可以用许多的掩饰去隐藏“有智能机”这个事实。
可是江平之在第一晚就暴露了。
定格在徐行被杜逊锋拍肩膀的那一刻,徐行脸上的恐惧开始破开懵然。
王开的表情好像在说:“朋友你完了。”
林坦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就说睡觉吧,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那一刻的江平之在距离520门口五米的走廊上手握智能机以每秒3米的速度小跑小蹦地回宿舍,在两秒后他身处杜逊锋身后一米处。
在江平之小学五年级学了一篇红楼梦片段《凤辣子初见林黛玉》,老师重点讲解曹雪芹先生描写王熙凤时先写其声再写其人,以此表达凤辣子的性格。
徐行在被拍肩的那一刻的一秒后,也就是江平之距离宿舍门口还有两米的时候,他发出尖锐而得瑟的笑声,并说道:“哈哈,我刚才玩手机遇上了杜逊锋,幸好我机智把手机塞到我同学口袋里。”
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是340m/s,江平之那时的行进速度是3m/s,所以可以肯定杜逊锋是先听到江平之的声音,再用了接近一秒的时间完全理解了自己的这位新学生所要表达的意思,然后转过了身子和江平之正面相对。
杜逊锋的眼神在一瞬间变作出鞘的利刀,寒光乍现。
江平之扶了扶眼镜,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开口道:“那......那个,老....老师好。”
杜逊锋闭口不言,任由沉默将520四人扼得近乎窒息。
“又一个人完了。”王开想着。
“快让我睡觉吧,拜托。”林坦想着。
“看来不是我一个人遭殃啊。”徐行内心松了一口气。
“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啊......”江平之内心万分无奈,“不!这不能怪我,我刚才的行为简直可以当选我活到现在最醒目时刻前十名!只是没想到杜逊锋竟然在宿舍!对,不怪我!”江平之开始原谅自己。
“那他怎么会在宿舍?刚才他在走廊我就该意识到啊!我还是疏漏了......”江平之又变作懊恼,“没事!再疏漏我也是个智者。”人在最后总是要给自己一点劝慰。
出乎意料的是,杜逊锋走了,并没有没收江平之的手机,也没有留下训斥,只留下心情大起大落的520四人。
“睡觉!”四人的心理活动难得一致。
说实在的,杜逊锋在那时并不怎么了解高二(12)班。当他第一天就知道江平之有智能机,并察觉出其平日有些浪荡的生活以及经过“流血周末”事件后,他把江平之叫了过去,问江平之早晨到课室时课室里有几个人。
江平之回答说不超过十个,回答得很老实,他也并没有说谎,他6:50到教室,教室里也就那几个人,剩余的几十号人物则是在剩下的十分钟内蜂拥而入。
杜逊锋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惜如江平之所想,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有人感叹学生时代最快的一瞬间莫过于醒了以后想再迷糊一会儿,但一睁开眼宿舍里已经没人影了。眼睛一张一合间便有几十分钟溜走。
江平之并没有体验过几十分钟在眼皮底下溜走,有一天时间只溜走了十分钟罢了,他起身后看了眼手机大呼卧槽已经6:55了,套上衣服,把书包向下一丢,纵身从上铺一跃,穿上鞋子飞奔而去。那时杨晓峰才第一次睁开眼,还在犹豫要不要再睡一会,但一睁眼就看到江平之从上铺奋不顾身向下跳的英姿,深信自己犹在梦中,于是倒头再睡。
“妈的,我55分起床,穿衣服穿鞋飞奔过来,只用了两分钟,我神了。”江平之坐在椅子上,一边喘着气,一边跟林坦和徐行说道。话到兴头,江平之正欲起身再现几分钟前从上铺一跃而下的举动时,目光不经意地扫了双脚一眼,刹时收住了兴头,缓缓坐下。
这一坐就是一个早上,放学了还没走。
这并不符合江平之的作息习惯,一般他下课铃响他就会慢步走去饭堂,买份“内卖”,也就是春粟堂的盒饭,再回宿舍听歌看动漫,今天有些不对头,但是这不足以吸引林坦的注意力,他日日学得忘我。也没有让杨晓峰和王开发现端倪。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徐行,准确来说他是“被知道”的。
放学后,徐行和同桌伊冠英准备去秋禾堂吃饭,江平之叫住了他。
“徐行,去饭堂吗?”江平之问。
徐行心想江平之定是叫他帮忙买内卖,但秋禾堂没有内卖,他又懒得吃完饭还要挤进春粟堂去,于是他说:“我先回宿舍弄点东西。”
江平之眼睛精光一闪,道:“那正好,帮我拿一个鞋过来。”
徐行发现自己入套了,只能认命:“拿什么鞋,你中午不回去?”
江平之脸上忽地现出了尴尬之色,他示意徐行将耳朵凑前来,然后说道:“那个,我今早出门得急,穿错鞋了你懂了吧?”
“不懂。”徐行回答。
“那你也不用懂,随便拿一个鞋到教室来给我就行了。”江平之不再解释。
“一个是什么意思?鞋还有一个的说法。”徐行疑惑。
“我求你了,行哥,别问了,拿鞋给我就好了。还有,别和其他人讲!”江平之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
在回宿舍的路上。
“徐行,你好像很经常入套啊。”伊冠英在路上对徐行说。
“江平之套路多,我难以捉摸......”徐行无奈道。
“像他刚才那种套路就是要你对他说谎才成立,下次你试试说真话,保证不入套。”伊冠英道。
“那下次我试试......”徐行半信半疑。
徐行到了宿舍后便明白了江平之的用意,宿舍里江平之的床下只剩下一只耐克跑步鞋和一只阿迪达斯跑步鞋,可想像江平之一早上穿的是什么搭配。
徐行下楼时正巧遇上了王开。
“你那么早回来干吗?”王开问道。
“额,这个不能说。”徐行加速去往教室。
“谢谢行哥!”江平之赶紧换好鞋,感觉无比赏心悦目,“行哥,吃饭吗?”
“吃啊,我刚帮你回宿舍拿鞋肯定没吃饭啦。”徐行按照伊冠英刚传授的招数,把真实情况说出。
江平之迅速把手中一物拍到徐行手中,同时拔腿跑出教室。
“帮我买一份内卖,谢谢!”他人已下楼了。
徐行托着自己的“O”型嘴,看着自己手上江平之的饭卡,心中的想法还停留在以为江平之要和他一起去吃饭。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飞鸟尽,良弓藏’?”徐行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江平之走近宿舍时由音乐的旋律从520传出,“《名侦探柯南》的片头曲,这可难不倒我。”江平之敲着门,得意笑着。
开门的是王开,他的脸上堆着异样的笑容。
“干吗这么看着我。”江平之有点发虚。
“你今早阿迪配耐克是吧?”王开道。
“看不出啊!徐行竟然卖我!”江平之想着自己被老实人耍了,怒火燃起。
“诶诶诶,别冤枉徐行,这一切都是我的推理。”王开有些兴奋地说,“而且看样子我的推理准确无误。”
“什么推理?”江平之道。
“根据我和徐行的一面相遇和宿舍里的物品而展开的推理。”王开继续说着,“徐行拿着一袋子东西慌慌张张地走了不肯告诉我,肯定是有一个强势的人叫他帮忙并叫他隐瞒事实,然后我再回到宿舍发现你的两双鞋都不见了。”
王开转身背向江平之,“这就让我先到徐行所拿的肯定是是鞋,但是拿一双鞋有什么用?你没有在教室换鞋的任何理由,所以我断定你肯定是穿错了鞋,刚才是叫徐行给你拿鞋来换!”他又转回来用手指指向江平之,双眸中自信光芒尽现。
“嗯......很精妙的推理,佩服佩服。”江平之反应冷淡。
“起码给点掌声咧,我这个全级六百名的脑子能推理出这个不容易的。”王开道。
“首先呢,我澄清一下,穿成那样呢实在是无意的,再者呢,我相信你之前已经在柯南的BGM下把你的推理告诉了很多人,他们应该都鼓掌了,所以我就不鼓掌了。”江平之尽量使自己淡定说完这几句话。
他在说话时522传来爆笑,江平之听出了是伊冠英的声音,“真假哦?江平之今早一只脚耐克,一只脚阿迪达斯啊?”
王开讪讪地笑道:“娱乐一下,只是娱乐一下。”
“我其实想让这件事情烂在我和徐行肚子里几十年的。”江平之道,“发臭了也无所谓。”
碰巧在第二天,徐行的同桌和江平之一样在迟到的关口走了一圈。
白山岳第二天也来了一次踩线到课室,匆匆坐下后,抄起徐行的水瓶痛饮一口,水一入口白山岳就感到觉口感不对,抬头纹都被刺激出来。
徐行早上有喝盐水的习惯,不过那早盐不小心加多了,徐行正要试试水加得够不够,白山岳代劳了。
“我日,这水怎么这么咸。”
徐行捏住了鼻子,“正好你现在口气臭,给你消消毒。”
“真假?”白山岳压低了声音,“我没刷牙就跑过来了。”
“那难怪。”徐行身子向后撤了撤,躲避白山岳的“吐息”。
大课间铃响,早已被培养出后天反射的翰琅学生顿觉饥饿感像小妖精似的逗弄着他们的胃,恰好那几天不用做课间操,便成群结队慢悠悠地走去小卖部买早餐。
但总有个别人比较倒霉,例如饭卡漏在宿舍又不想找别人借的林诗君,“田伯中。”她只好轻唤了一声坐在前面的田伯中,“给我块方包可以吗。”她把声音控制得很小。
不过田伯中那时正在为自己策划的一个阿鲁巴行动思考细节,没听见林诗君的“轻声细语”,林诗君以为田伯中不愿给她,也不好意思再要第二次,只好顶着饿趴在桌上。
这时徐行被伊冠英遣去买面包,白山岳趁机拉住徐行叫他顺便帮他买一个,美其名曰怕自己的“吐息”伤了小卖部里的翰琅栋梁,对自己的形象有影响。
伊冠英在一旁揶揄道:“白山岳啊,或许你高估了你的形象了。”
白山岳沉吟了一会,说了一句:“形象就像沙子,成堆的时候很容易弄散,但如果只剩下一粒沙,那你怎样也弄不碎它。”
显然,徐行被他的文艺恶心到了,也只好帮他去小卖部买面包。
这时也是楼梯堵塞高峰期,连林坦这种清心寡欲心中只有学习的人都飞奔而下买面包,楼梯的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而在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总有些与众不同的,例如揣着本《优化方案》向下跑的519吕白和连南云。
“嘿,徐行,买早餐啊。”连南云向徐行打招呼。
“主要不是我自己,我是跑腿的。”徐行笑了笑。
徐行买了面包后在楼下瞎转悠了几圈以躲避人流后才上楼回课室,顺便半途去看到田伯中浩浩荡荡的阿鲁巴大军正在把一条文科班走廊围得水泄不通,里面还有现在高二(12)班的林坦和叶路康。
叶路康冲上前就成了人柱,不过几秒又从人群中溜出退居二线,在一旁起哄。而田伯中犹似永远不会累,一只担任着阿鲁巴的主力。
走进课室后,徐行看见林诗君正看着桌上的肉松面包有些茫然,“这是谁把面包放我这的?”她自语道。
犹豫再三后,林诗君还是没有吃,等到上课前她旁边的人都回到课室后,她逐个地问了一遍还没得到结果,“是谁放我这的呢?”林诗君在年级里有小有名气,本身是朽木文学社的才女,若是穿上一身长裙远远望去仿似前尘的清丽少女穿越而来,宁静地踱步在喧嚣的现世,年级中有不少男生对她钦慕有加。
最终,饥饿战胜了理智,林诗君还是吃下了肉松蛋糕,但嘴上犹然嘀咕着,“到底是谁呢.....”
一星期后,林诗君在挑选三行情诗大赛的电子投稿时,有这样一篇:
你的生活有我的痕迹
你干净的桌面
还有桌上的面包
落款是四个英文字母,仿似是乱打的。但林诗君死死盯住四个字母“NMHD”,想从其中找出些蛛丝马迹,却并未找出什么。
目光看向徐行组,伊冠英正和身后的高蓝萍谈笑,余光瞄到组花钟语珊正低首看着《穆斯林的葬礼》,几缕细发随意地搭在耳上,侧脸的曲线从鼻梁勾勒到双唇,柔和似清波温柔地抚过沙滩后留下的浅痕。
“《穆斯林的葬礼》.......这本书不错的啊。”伊冠英道。
但钟语珊只是将几根乱发捋回耳后,连被瞥视的机会都没有给伊冠英,伊冠英感觉自己贴上了块冷冰,有些尴尬地把头转了过去。
“《穆斯林的葬礼》是什么?”徐行问道。
“我刚不说啦,是本逼格很高的书。”伊冠英回答道。
徐行道:“我只看武侠小说,其他小说感觉看不进去。”
伊冠英道:“比如什么?”
徐行道:“比如......《傲慢与偏见》。”
白山岳在一旁推了推徐行,道:“装什么逼啊,还《傲慢与偏见》,这里的三行情诗比较好看一点。”白山岳桌上铺着一份校刊。
“我觉得这首不错,‘你的生活有我的痕迹’这首。”白山岳指着一首三行情诗。
徐行看了之后感觉有些不对劲,而伊冠英看着那首诗时脸上挂着的笑容被徐行的余光瞅见,徐行向他小声问道:“这是不是你写的?”
“那不然?厉害吧。”伊冠英道。
“根据我跟你讲的那件事?”徐行问道。
“对啊,一个好的作家是会利用身边一切适当的素材的。”伊冠英昂首挺胸道。
“那你这样别人不都知道啦?说不定那个送面包的人想低调一点。”徐行有些不满。
“怕什么,这哪看到出来?而且留的名字还是我乱打的,相信我啦,我可是将成为婉约派新一代掌门人的男人。”伊冠英自信道,“再说了,做了还怕认不成?”
徐行感到有些愧疚,那位送面包的人或许只想偷偷地安放自己的所愿所想,却被徐行和伊冠英置于高台,虽然盖上了一层纱布,可谁知道会不会起风呢?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察觉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