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站在灰烬中,她的靴底已经冒起了黑烟,靴尖已经燃出了洞,却丝毫不觉得烫,只是不停地在叫着“李飞阳!”
她的声音,已不似先前那般清脆悦耳,而是变得哽咽嘶哑。
凛冽的寒风,似乎都听懂了她的悲伤,也低声嘶吼呜咽起来。
赵锦堂望着那黑衣女子,见她泪眼朦胧,眼泪不住地滴在焦炭上,发出一声声噼噼的声音。
他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只觉得那每一滴掉在焦炭上的眼泪,每一声噼噼的声音,都像极了心灵破碎的样子。
他从来也没有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他竟能对一个女子的悲伤感同身受。
“若是我被烧死在这火海中,可会有人为我如此伤心?”
“应该不会吧!在她们的眼里,我不过是个工具,是满足她们的欲望、赐予她们各种好处的工具!又有谁真心为我着想过?”
赵锦堂自问自答了一番,凄凉、落寞、孤独的感觉便占满了心窝。
萧廷玉和唐心在灰烬中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尸体,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十分疑惑。
唐心见黑衣女子依然踩在焦炭之上落泪,靴子已经冒烟却浑然不知,便跃了过去,抱起她的腰,跳出了火圈之外,然后立刻脱下她的靴子,踩灭了即将燃起的火苗。
“无念……”唐心轻轻叫了一声,本想安慰她几句,自己的眼中却瞬间满是泪花,哽咽的说不出话。
那个总是给人带来温暖、欢乐和信心的热心肠少年,难道真的没了吗?
王仁义望着那片灰烬,眼睛逐渐泛起了湿雾,悲愤地感叹了一声:“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赵锦堂的眼圈也已红了,他虽然不太喜欢李飞阳,嫌弃他不识好歹,总是与他针锋相对,但李飞阳的武功、深情、仗义、人品,却让他打心眼里里佩服——甚至多少还有那么一丁点嫉妒。
平庸之人在遇见优秀之人的时候,总是多少会产生一些嫉妒的心理。
赵锦堂当然不认为自己是平庸之人,甚至在某些方面,他觉得自己简直太过出色,出色的能令全天下的男人都羡慕嫉妒恨。
可是此刻的他,却真的嫉妒起了李飞阳。
“红衣女子差点为他而死,黑衣女子为他伤心落泪,人世间,唯真情最为可贵……可是我,我虽高高在上,又有谁真心对我?”
“我虽享尽荣华富贵,阅尽人间春色,却每日都像个木偶一般,被一个个各怀鬼胎的人推着、拥着、捧着,做着那些又讨厌、又无聊的事情。即不自由,又不快乐,更加见不到什么真情实意。”
“倒是这乡下穷小子,任性而为、自在洒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虽死的早了些,却比我逍遥快活的多了!我但凡能有他一半的自在逍遥,那也死而无憾了!”赵锦堂望着夏无念悲泣的身影,脑海里涌起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一颗心越发如痴如醉。
已经苏醒过来的男主人,搂着一双儿女,一边悼念他那死在火海中的妻子,一边为那个冒死冲入火海把他救出来的热心少年唏嘘哀叹。
“不会的,既然找不到尸体,那就说明他没死!我再在附近找一找。”萧廷玉到底是男人,遇事尚能保持几分冷静。
夏无念悲从中来,仰天大叫一声:“李——飞——阳!你给我死回来!——”
黑暗中忽然传来几声咳嗽,随后一个微弱的声音说:“是谁?谁在叫我?”
夏无念愣了一下,随即便赤着脚向声音的方向奔去。
王仁义、赵锦堂、唐心、萧廷玉也跟在夏无念的后面向声音所在的位置奔了过去。
农舍北面不远处,一个浅浅的泥坑中,摇摇晃晃地站起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他的身上乌漆嘛黑,除了烂泥,便是烟灰,衣服破破烂烂,脸上也被烟熏火燎的漆黑一片,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亮晶晶地闪着光芒。
“老李!是你吗?”、“李飞阳!”、“李兄弟!”看到那个黑乎乎的身影,萧廷玉、唐心、王仁义、赵锦堂激动不已,同时叫出声来。
能从大火坍塌的屋子里逃生,若非有神佛保佑,便真的是奇迹!
夏无念看着那个熟悉的轮廓,发出一声又惊又喜的尖叫,大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喜极而泣。
李飞阳见自己被一个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的人抱住,先是疑惑地愣怔了一下,待听到声音之后,便猜出是夏无念,心里又是喜悦,又有一丝丝慌乱。
“快!救人!”李飞阳指着旁边。
众人这才发现,泥坑里还躺着一个女人——农舍的女主人。
几个男人七手八脚地将女主人抬出泥坑,在地上放平,清理掉口鼻中的烟灰与污物,然后侧转身子,一边掐人中,一边拍打后背,一番折腾之后,女人咳嗽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她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的孩子呢?平平安安呢?”
男主人连忙把两个孩子推到她面前:“你放心,孩子好着呢!”
女人见自己劫后余生,一家安好,搂住丈夫和孩子,泣不成声。
李飞阳见农户一家四口安然无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这笑容很快就变成了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啊!——疼!疼疼疼!”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夏无念连忙松开手,关心地问。
李飞阳指着腰间,表情痛苦的说不出话。
夏无念仔细查看,这才发现,李飞阳的身上,已满是大大小小鼓得老高的燎泡,那些燎泡,一串串红的刺眼,显然是里面裹满了血水。
刚才她激动之下,用力太大,抱的太紧,挤破了他腰间的几颗燎泡,那红色的血水顺着李飞阳的腰向下流淌,一直淌到了膝盖处。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夏无念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水,心里愧疚不已,连忙取出绢帕帮他擦拭。
李飞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扯下她裹在头上的黑色头巾和面巾,故作轻松地问:“你打扮成这副模样做什么?像个黑乌鸦似的,多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