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刚过,说点什么吧。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圣经·以赛亚书》里讲,毁坏你的,使你荒废的,必都离你而去。她说,这么久之后,与其选择怀疑,不如相信,去相信它。它是光,尽管微渺,暗夜中只余星点发亮,但它亮着,这就很好。
扪心自问,这十几年来你都做了什么。的确,我羞于启齿。已逝的数年里,春秋冬夏一倏而过,数千个日日夜夜,我仿佛什么也没有做,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不过是被灌输了一大堆精神垃圾,如囚徒般浪费生命罢了。几年前第一次向自己发问,我找来一大堆理由来搪塞,生活的困宥,无知和愚蠢周身……我以为,暴戾,愤怒,仇视,特立独行可算作抗争,以为离开了,它们就得以解决。正像此前我对待自身的观点,以为孤独和疼痛可以被相爱解决。
却并不然。
时代。自身与时代毕竟无法隔离,就像她写,“满目虚假繁荣,到处欢歌急锣。我只能保持自己隐藏而后退,无法成为一个志得意满的人。它不是我的时代,也不是你和你的故事、我和我的故事里的人的时代。我们如何自处。也许唯有爱和真实,值得追寻。”
庆幸的是,自己终于找到一种度过生命的方式,书写,是正在做的事。米兰·昆德拉曾写道:无意义,我的朋友,这是生存的本质,它到处、永远跟我们形影不离,甚至出现在无人可以看见它的地方……这个无意义,应该学习去爱它。思考这段话很长时间,无意义,这或许是书写仍得以存在的理由,它逆流而上,仿佛与时间对抗,像已至绝壁穷途时,我和他,两个老友,在悬崖边缘说笑,末了,纵身跳下,然后入深洋。
它既是光,自己在它照耀之下得以分裂,淬尽,然后重生,竭力逃脱囚笼。
从尚年幼算起,这些年来,对愉悦,喜乐的感受愈加稀薄,反倒是切肤的微渺,孤独,像能被察觉到的生命的空洞和人世的残酷一起,愈放愈大,占据了全部感官。被指责,被攻击过,被谩骂过,被讥讽过,流言,批判,蔑视,侮辱……即使是亲人,以爱为名,带来仿佛无休止伤害,言语暴力,轻蔑,鲁莽,自以为是的教育。无论如何,心会强大起来,无关痛痒,又何必受其影响。像对待整个家庭,一方面不得不接受并也逐渐学会去爱它,另一方面又相当憎恨它。而心的黑暗一面,黑暗本身,即是力量。我承认这些年来自己的确带着强烈的恨意生活,对那些曾经的伤害也想到过毁灭。这种想法是危险的。后来许多经历的发生,我逐渐明白,更多理解应建立在经历之中,对往事心照不宣,离开,过自己的生活,至终会获得释然。
心本如花,伤过之后,花瓣撕裂,玻璃花瓶碎裂一地,终将冰冷和现实。
黑暗所给予的力量的确强大,最初写作的动机亦来于此,而现在看来,多是一场黑暗中无力的控诉。萨特的观点,他人即地狱。在现实关系中,敏感脆弱情绪给予自身真切感受。我以为比起白天,自己会更喜欢暗夜。真实如此,尽管危险,夜的深沉隐匿,置身其中,参与,却并不沉溺,以此获得力量,足够抵挡浮华粗鄙肮脏世事。看到它的本质,仍要欢歌轻舞,起喜作乐,始终独异,不奢求理解或趋同,自我要坚定,“心如清潭,倒映一切而不住,盈动笃静”,到最后即会有所超越。
至于爱的煎熬犹疑,亦是艰深且复杂的存在,而她是光,照亮我整个幽深丛林。
首书写完,已提交出版社。它是实验,更多承载的却是纪念,如果借用奥兹作品里的话:它辞藻华美,过于雕琢,是情绪低落之际肉体的痛苦呐喊。
是要感谢,感谢一直以来所有我有幸遇见或从未谋面的朋友。
如果有什么是我想告诉现在的自己,在一切尚有余地之时,我想我还是会快乐的,尽管它或许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