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时代 我的追忆和抒情
我曾一直在想
在诗歌繁盛如春草的唐朝
那些狂狷的诗人们
他们是怎样骑马 坐车 走路
趟过长长的时空
一步一步汇聚到长安
在一次一次的诗歌盛会里
露出头 露出角
那时大唐的风也该是依序吹送着的
它们 将天南海北走来的浪子裹挟在怀
春风拂去风尘仆仆
秋风擦亮蒙尘的眼睛
夏风送爽 北风渗进骨头
那些身形单薄 姿态潦倒的诗人们
他们放浪 卑琐 不羁
又意气风发 旷达随意
在明月高悬的大唐长安
怀念着远方的故土家园
我还曾一直想过
我那个被骂作资本家的爷爷
在解放前 是如何一次次
坐着花杆或 大轿
带着他的大小老婆们
耀武扬威地从汉中府
走镇过县 用一两天的招摇
回到他的村子---洋县 关渠
又从洋县 关渠
用一两天的耀武扬威回到汉中府
那时 应该也有风 有太阳高悬
也有月 有花香弥漫
我的爷爷他戴黑礼帽 着黑长呢子大衣
手持一柄文明棍
我的大小奶奶们穿绫罗绸缎 着锦衣
这阵仗 形象 如明晃晃的刀枪
被他的村子和雇农们牢牢记住
后来横七竖八地全部插还给了
我父亲年幼无知的童年 少年
以及狼狈的青年和不堪的一生
我也想到我年轻时的父亲
在家徒四壁
仍背负着资本家崽子的臭名
被来来回回批斗时的孤注一掷
他用三五天的躲躲藏藏
逃逸到汉中火车站
以为已经远离是非之地
可随后又被在熙攘的人群里
活捉时的恐惧
我还想到我父亲的邻居贫农黑娃
穿着草鞋 又肩背三双新草鞋
用整整三天时间翻越过秦岭
被报送去西安上大学的辛苦和惊喜
那时的路 真的是漫漫长路
一步 一个脚印
步步都不敢省略 都要用力
家园故土或者他乡
都那般 遥不可及
如今 从家乡的小城出发
我的出行如一尾鱼
随着人流 流进长龙般的高铁车厢
高铁如电掣 如流光 如离弦的箭
精准 稳妥地从汉中盆地射出
穿越过巍峨的秦岭
富庶的天府之国
以网状 辐射状奔赴向神州的
任何一处盎然生机之地
再遥远也不过仿佛是
从冬天直抵春天
或者从一个梦翻向另一个梦
且还带着晶莹湿润的露珠
这瞬息间的穿越和地点的变换
让故乡的概念迅速扩展
如同把一个点扩展成一个圈 一个圆 一个画卷
如关渠-洋县-汉中-西安-大西北
它们一起合成一个
天高水阔的 崭新的 从来没有过的故土家园
而穿行期间的那些蜿蜒的小路
散落的村庄 田园
成为一个 又一个微小 更微小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