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次测试不用我讲了吧？准确率那么高。"

"第一题有1个人错，咋回事？是涂错卡了？看错了?还是乱选的?"

阵阵笑声从群体中传出。

那个没有笑的人低着头，大家都对了，试卷很简单，那你们笑吧。

不睡午觉不吃饭地整理出了整整3大面笔记，课堂上的苦水在胃里翻滚，把五脏六腑搅得乱七八糟。

排名、成绩、他人言论，一刀接一刀地，还要在伤口内来回拨动刀锋。不曾记得当时以怎样的心态、经过了多少轮的纠结对抗，才写了纸条、去了走廊。

只记得是一个寻常的秋分日。

"所以你真的要沉下心来!"

"你总觉得和我多谈几次，成绩就上去了，总觉得有什么诀窍和技巧，可以在短期内迅速提分。好成绩一定是做出来的，不是谈出来的!"

"这种事情你急也没用，说白了就是以前欠账太多，基础不好，好好想想早几年干什么去了!学习是没有捷径的，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是真的需要沉下心来通过刷题一步步巩固知识点的，你是急不来的!"

求学生涯中向来很少与老师交流，唯一通用的方法是不管对方说什么，让自己一直处于弱势、安静的状态，服从于权威。

以前无论什么样的老师说的话，很多时候，表面不回嘴，其实心里已经一句反驳十句。

而这是头一次，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十分有逻辑，令人无法反驳。他说十句，我却回应不了一句，傻站着，怔怔地听着，就像舌头被扯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像一根针直直地刺进了自己意识不到的痛处，往常注意力不集中、为准确率干着急的一幕幕浮现，大脑渐渐被挖空。

"就像刚才那题，为什么'同一水平面'你都可以理解成垂直?"

因为……，话到了嘴边，又活生生咽了下去，脑子仍然消化着刚才的对话，极力想回答，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站着，空气沉寂了六七秒。

"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了吧？"

今晚的每一句话来得太有道理，真实得让人无法回应，随着起伏的语调，与人交流的正常能力和智商情商一起渐渐丧失。

"所以没有必要这么焦虑"

"你比很多人都要好"

老师的语气缓和下来，我还在消化着先前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话，早已顾不上墙壁糟糕的隔音和教室内有意无意中听到对话的同学。

接下来的几天，那晚的对话一遍遍在脑海中重演，心中泛起一阵阵不适感。强迫自己静下心学习，然而从整日精神涣散到长时间专注学习，也是一个需要长期调整的过程。

思考了无数次，一次次地反思自己，尝试着真正沉下心来，有些东西，是真的急不来的。还有很多知识要学，还有很多题型要熟悉。

2#

"这次选择题怎么错这么多？"老师问起了我旁边的女生。

她连连道歉，本以为只是单纯的关心学习情况，老师却指着我，对着她说:"人家选择题全对呢!"

可是，之前不是说好了要沉下心来的吗？

不是说还有很多东西要慢慢学吗？

不是说要允许自己错多几次多积累经验吗？

不是说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吗？

这份选择题还有一些知识需要巩固，还有一些题型是陌生的，全对不全对，真的不重要了。

如果下次她全对我的准确率很低，那么来问问题还要接受"别人考得好"的刺激的人，会不会换成了我？

"有些事情你急也没用。"

"好成绩一定是做出来的，不是谈出来的，也不是说出来的。"

"不赶紧补基础，每次考完试还哭、还闹?还有些同学，总想要什么技巧……"

接连几次，老师上课前或有意或无意的提醒，又把我带回到那晚的对话和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反思、自我调整的过程中，就好像在你考不好、松懈、闹情绪的时候，总有一个声音在督促着你，要学知识、补基础。

若不想管这件事，完全可以说些柔软而表面的话安慰人、完全可以对问题视而不见。而老师时不时地暗示提醒，最一针见血、不留余地的指出问题，比起畏惧和难过，我是否更应怀着感激的心态?

3#

六天后，月考结束的夜晚，躺在床上，从高二低谷期到现在的每一帧回忆如黑白电影般缓缓淡入淡出。

高二下4月期中测试，毫无征兆地，第一次退出了前十的圈子，开始难以接受自己的排名和巨大的落差，从今往后就不是前十的人了，原来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

评讲卷子的那天，从第一节课哭到第五节课，想到排名、或者老师讲的内容稍微难了一点，眼泪就不自觉地往下掉，落入深渊。原来我这么差劲，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比别人差。

朋友强烈劝我，要好好抓基础，而我却羞耻于承认自己基础不好。基础题我不是学得挺好的吗？每个人都说试卷简单，每个人都扎堆高分，为什么不出难一点呢？

数学和政治的一轮复习开始了，一个月，我一定要把失去的前十赢回来。于是政治课开始猛地写题，而面对本身薄弱的函数部分，一边写作业一边哭，一边上课一边哭，我真的学不会，真的好难，我真的听不明白。

让我哭的事情渐渐地多了起来。

英语周测想认真地慢慢写，快结束时老师突然加多了作文，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下来，从教室哭到宿舍，从刷牙哭到熄灯。一次地理周测，测到主观题就写不下去了，评讲试卷的时候，从第1题哭到第22题，每个人都会，每个人做的都比我好。

同桌拿走了我辛苦剪好的贴纸，还轻描淡写地说"再剪一个就好了"，我开始无声地流泪。期中考后，和关系最好的异性朋友起了矛盾，逐渐不来往了。宿舍里闹起了老鼠，让人担心得整夜都睡不着。学校方面，连续几周都没有双休假。

只要有那么一点点东西稍微不合我意，眼泪就可以唰唰地流下来。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当时正值上海市17岁少年跳桥、小学生打碎玻璃后跳楼发生不久，虽然无法付诸行动，但这个念头真真切切地冒了出来:结束生命。死了之后，就不用一个早上赶着写永远都没有可能写完的周测了;就不用每个周末上补习班、补作业累到半条命都要没了;就不用每天晚上担心老鼠、夜夜失眠;就不用再面对来自考试、人际、学习等多方面的折磨。

我爱这个世界，可是如果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一种痛苦，像被刀割一样难受呢？我知道很多人关心我，可是如果做什么事都想到"死"，甚至超过了别人的温暖呢？我有强烈的求生欲，可是如果活着时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感觉，胜于死亡呢?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月考前的一个晚上，站在走廊上往下望，一个声音从心底涌出来:"喂，你跳下去会怎样？这里三楼耶，那种失重的感觉是怎样的?全身骨折的痛又是怎样的?ICU好玩吗……"

砰!

是我猛地后退一步的声音。

太可怕了。

其实是没有停止过求助的。我第一次，把自己的不开心告诉父母，电话这头的我，说不出一句话，他们送了零食，明明已经在校门口，我却没有勇气见他们。那天父母赶来学校，等啊等，没有等到我，又只能先回去。连补习班的老师也对我说，你先别来了，好好放松一下调整自己吧。包括后来会考前几天，终于向老师承认"我不太好"。每次回家都会打开各种各样的网页，看了无数自杀成功、自杀未遂的例子，看了许多网友的鼓励和温暖。

经历那些折磨后，许多画面被主观地放大，甚至会幻想出一些关于人性之恶的场面，是恐惧，在弥漫。割腕的画面高频率地闪现在脑海，可是4个月前我和朋友保证过，我不会再这样伤害自己了。我好怕，害怕有一天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真的离开了。

我只是很担心，如果我死了，父母会有多难过，老师和学校又会因此受到多大影响，同学又会怎么想，说白了，我死不起啊。

五月的月考自然是惨不忍睹，更受不了的是，那一张张庆幸自己比别人高分又一个劲地说自己好差的嘴脸。教室是真的待不下去了。忍不住在走廊上哭，这样的痛苦还要忍受多久?然而这次不止哭这么纯粹了，开始闹着坚决不去教室写作业，在老师的座位上写了半个小时，又被赶回教室。

直到膝盖痛到半夜睡不着、不能上下楼梯，得知期末考后要做一个小手术，接下来的日子反而没那么煎熬了。一方面倒数着放暑假的日子，一方面享受着不用跑操、坐电梯上下学的"特权"，还有老师、朋友们的关心。

4#

短暂的暑假后，进入了高三，从前那个和非班主任的老师老死不相往来的女孩，竟然敢去问问题了，特别是一位新来我们班的地理老师，问了他几次之后，便渐渐放下了关于"这种这么基础的问题要不要问出口"的顾虑。

从8月到9月末，人也变得"脆弱"起来。综合科测试断崖式下跌后十分想不开，便和老师倾诉;而后来的另一次断崖式下跌的测试后，便有了文章开头的那段对话。

如果经历过焦虑、紧张、失眠、情绪崩溃、食欲不振、厌学甚至想轻生，那么更应懂得关注自己情绪上的变化，更有责任主动规避可能导致焦虑的多种因素。以前总想着什么事都自己解决，可是当偶尔的不开心叠加到不是一顿饭、一部电影、一次放松就能解决的时候，风暴就来了。

我们可能无法劝阻绝境中的人凝望深渊，无法让他抬头看一眼阳光，但是只要有一只手抓着他，哪怕是力量单薄的小手，没错，他可以看着深渊，但就是掉不下去。

我是幸运的，无论如何凝视深渊，总有一双双手在不同时期紧紧地握着我，只要有信念在，就有希望在。

我是不幸的，你能殷殷切切地感觉到每一个人都在帮你，但是没有人能成功地给你力量，任由黑暗侵袭。

我又是幸运的，在一双双手坚持不懈地努力下，终于穿透了浓浓的阴霾，看见了北斗。

5#

本来"沉下心来"和"不能着急"就像未经咀嚼的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的面包块，然而好友提出的"steadily improving"、历史老师课上强调"不要总想着错了几题，就是错一题就巩固一个知识点"。

以前考试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撕口子的过程，疼得喊不出来，闹着要止痛药而不去清理伤口。

综合三人的话，终于解开了大半年来急于回到前十又回不去、连续退步的死结。

考试、做题，不是纠结于自己对了多少、排名和分数有多高、怎样短期内提分，不是退步了就用一句"有什么用"解释过去的努力，也不是进步了就用一个分数为自己的松懈找理由，是真的要从难受得死去活来的怪圈中抽身，真正的发现短板、巩固知识点。

想明白了一些事，也想不明白一些事。

既然沉下心来、通过考试积累经验、丰富知识这么重要，那为什么这么多人还要公开谈论成绩?还要有意无意地评价自己或他人的分数?某些普通人带着虚情假意"赞美"分高者，某些分高者借着排名高谈阔论着自己的"不足"，带着冷嘲热讽，所到之处刮起一股浮躁风。

"人类的悲欢与我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人群的悲欢与我无关，我只是觉得他们太吵闹了。的确自身很脆弱也有"玻璃心"，但是有时候与集体相处时间长了，越来越享受独处的时光，越来越渴望远离，和他人、和集体之间，是真的倦了。

6#

时光镌刻着崭新的年轮，日历记录着前行的足迹，又经历了31次日出日落，纵使琐碎尘杂裹挟，依旧想回到那个反复提起的话题，用完整的文字，直面那段黑白交错、冷暖斑驳的时光，共勉之，期许之。

我亲爱的女孩，愿你放下包袱，像海绵一样无忧无虑地汲取知识，大胆地往前走，你可以不爱这个世界，但请你好好地，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