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兜说拿着包子,我忽然明白,原来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不行就是不行,没有鱼丸,没有粗面……拿着包子,我忽然想到,长大了,到我该面对这硬绷绷,未必可以做梦、未必那么好笑的世界的时候,我会怎样呢?
有一次我跟同事肖老师坐在学习操场,聊起过去的经历。聊到最后我对她说:走到这里,我最想对那时迷茫的自己说声谢谢,还好往前走了两步。她也笑了笑,说是啊。不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曾记得有一位心理学家说过:一个人童年的色彩,在很大程度决定了他后半部分的人生。我对于童年的印象,更多的是恐惧跟困惑吧。
很多人都说,一个孩子的出生,给一个家庭带来的是希望。我想每个人应该都是笑着庆祝一个孩子的新生,想象着这个孩子未来的各种可能。
在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我的出生并没有让我的家族感受到惊喜,因为我是女孩。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父亲一直想要儿子,后来我又有了两个妹妹。母亲因为计划生育,被强行结扎,父亲也从此失去了有儿子的期盼。少时,我经常见到他在村头的塘埂上抽烟,一坐就是很久,我远远地望着他,可不敢走近。
八九岁时,我跟村里的一个小孩打过一次架,是别的小孩多方挑衅,我实在是气就打了起来。直到现在我都清晰记得当时的情景,那个小孩的爸爸、哥哥都在护着那个孩子,一起斥责着我,想要冲过来打我,我害怕极了。多想我的父亲,也能那般维护我。
后来,父亲来了,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帮着我护着我。可是,他没有。他当着那家人的面责骂了我一顿,说我不听话,回家他会好好教训我的。
回到家,他让我跪在堂屋里,什么都没有问,直接就拿起竹条使劲地抽打着我的后背。很痛,我大哭。父亲说:“哭什么哭,不准哭,越哭我越打,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他的竹条又甩过来,落在我后背上火辣辣的,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我不敢哭了,心却很痛很痛,痛出来一个大窟窿。后来,我再也没有打过架。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他是因为我跟别的小孩打架,所以惩罚我。还是因为,他觉得我是女孩,他不想跟别人起争执,所以才会什么都不问,直接用惩罚我来结束这件事情。可能,他真的最不喜欢我吧。终究,我还是不敢去问原因,小时是不敢问,现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也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关闭了跟父母交流的心门,很多事我会放在心里,不会跟他交流。怕他不理解,少不了还会斥责一番。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一直有一个执念:这世界,只有我自己,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不安全的,没有人能够保护我。
大一的一个晚上,我坐在学校的操场上特别想嚎啕大哭一场,但是我却哭不出来,脑海里涌现的是父亲让我下跪,拿着竹条抽打我,不准我哭的画面。在此后的很多年,我跟父亲都不够亲近,我几乎不给他打电话,因为我不知道能跟他说些什么。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在本该秉持孩子天性烂漫的阶段,我常想的问题是父亲为什么不喜欢我,因为我我是女孩吗?感觉自己就像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面的松子。
命运是很神奇,我人生彻底改变的开始,竟是一个突然睁开眼,蹦入脑海的想法,现在的我觉得有些戏剧性的色彩。
上初中时,父母因为生存的压力,也顾不上我。当时我所在的学校学风不是很好,很多孩子不好好上学,打架闹事。那时的我,也常跟着他们旷课、逃学,学习也是一塌糊涂。
在初三上学期结束,临近春节时候,我麻木地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我像被什么触动了,脑海里一直闪现一个念头:我的人生,我总得做点什么。我想考大学,我想去看外面的世界,我心里有困惑,我想自己去找寻答案。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我从来没有如此坚决地想要去做一件事,也从来没有如此有勇气去抗争。我想转校,脱离现在的环境重新开始。如果等中考完,一切都迟了,我考上高中百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
当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去跟他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他丢给我一句话"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的,不是读书的料就不是读书的料"。
从不敢主动跟父亲说话的我,不知道哪里的底气,我回应父亲说:如果不给我转校,这剩下的一学期我也不读了。如果给我转校,让我去读初二下学期,给我一年半的时间,我保证好好读,考一个大学给他看。
可能真的是年少无畏,还是上天眷顾,我绝食几次后,父亲竟然答应了!到底我是父亲的女儿,我倔强,我父亲也同样倔强,决定了的事情就想尽办法做到。到现在我都感激父亲为我转校所受的委屈,我们祖辈都是种地的,没有什么关系和熟人,对于我们来说转一个好点学校无异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那段时间,父亲每天都是喝得醉醺醺回到家,他胃不好,每次吐得一塌糊涂。他帮我转校,我也不记得他托了多少人,喝了多少酒。他喝的那些酒,还有酒后对我说的话都成了我日后求学的动力。
从未离开家的我,自己拿着行李去学校坐了很久的车,找那个没见过面的"熟人"报名。开始了一段,我很少回忆的求学时光,因为孤独,也因为自卑吧。
因为之前都在逃学,旷课,根本没有好好学习过,所以各科学习没有什么基础。当时我所有的科目,除了语文我能上课听懂外,其他科目我都如同听天书。所以成绩也很糟糕,第一次考试,除了语文,其他的都没有及格。在班上,我是垫底的,还被嘲笑过。
有一次,我出教室的时候,正好听到班上男生在讨论我成绩烂,说这么差的成绩来他们班干什么,简直是拖后腿。他们说的是实话,但对于当时敏感的我,确实是很大的打击。自卑感,在那个时候侵入了我的每根神经,同时也提醒着我得拼命,因为被嘲笑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
那时没有什么朋友,老师讲课听不懂也不敢问,常觉得自己在这个班像一座孤岛。不是不想放弃,多一分钟我都觉得自己不想在这个班待不下去。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不想父亲的酒白喝,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承诺。
多少个挑灯苦读的夜晚,多少次流泪后的继续前行,我顺利地通过了中考,上了我们那里的重点高中。就像《阿甘正传》里面,阿甘的妈妈对他说的话:"生活就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你拿到的下一颗是什么"。
后来,我高中苦读了三年,可是高考我没有考上好的大学。我所有的亲戚都劝我不要复读,说女孩子复读也考不出好的成绩。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试试,至少我多少年后不会留下遗憾吧。
后来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拿着行李去高中复读班,过了一年暗无天日的复读生活。复读的那一年,我努力了,真的比任何时候都努力,可高考我依旧没有考好,只能上一个普通的本科。
在最贫瘠的环境里,感觉自己像一株苔藓。我求学的决心后来也影响了我父母,后来他们成了我求学路上最坚定的支持者。我的两个妹妹也非常努力,他们说要像大姐一样,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认真学习。后来我们三姐妹都顺利读完了大学,成了村里一件为人称道的奇事。因为村子里很多孩子很早就辍学了,特别是女孩。
当时的我也是在很多人"上大学无用"的讥讽中走过来的,村里人,很多很亲的亲戚!我一度也迷失过,上大学真的能够改变命运吗?不过后来经历越多,年岁越长,我愈发觉得大学的这四年,是塑造我性格,决定我人生的一段关键期。大学,给我提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能够让我停下来,去直面自己脆弱的内心。
我大学的宿舍,是四个不同专业转来的人拼凑的一个宿舍,一个还是别的专业的同学!我们宿舍有三个人是一个班,我,还有另外两个女生。在最初一年里,我都是一个人,因为他们两个是一个团体,我融入不进。
大学里大多是以宿舍为单位,进行集体活动,一起上课,一起出去游玩。当时的我也时常感觉到孤独,感觉到没有朋友。后来我学着察言观色,迎合着他们。就算有时候不想参与什么活动,也不敢拒绝,不敢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因为害怕被讨厌,害怕再一次被孤立。当时的自己就是以这样的状态活着,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却不知道如何改变。
直到有一天,室友蓝天一针见血地对我说:"Lily,你自认为隐藏得很好,但是你脸上的表情能告诉别人,你喜欢或者不喜欢,如果你不想做一件事情,你直接拒绝就行了,不要勉强自己!你认为别人会因为你的拒绝而生气,所以你委屈地迎合,其实别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小气,你想的不一定是别人想的,别人不一定会生气。很多事,别人跟你提了,你想去做,答应了,就开开心心去做,这样别人也开心。不想做的事,说明原因坦然的拒绝,其实这没有什么。人生在世,不要过得委曲求全,尽量活得坦然。"
当时她说完,我有一种被电击的感觉。可能说起来蓝天都不太相信,她曾经说过的话竟对我产生过如此大的化学反应。我开始直面自己的问题,自卑,敏感,不接纳自己,怯懦,逃避,内心缺少力量。
在那段最迷茫,不知道该做些,又该怎么做的阶段。书,无疑是我的救赎者。那时我待在图书馆看书,也不知道什么书好,什么书经典,就盲目地一本接一本的看。看书也让我的世界慢慢变得充实,我每天有了事情做,内心也慢慢升起了些力量。我不再去在意旁人的眼光,不会害怕被孤立而去参加一些自己并不想参加的活动。
读一本书,沉浸在书中,就像我是书中人物,经历着不同的人生起落,世事变迁。看一些关于讲述童年创伤的书,以及原生家庭的书,让我得到了莫大的理解跟安慰。我开始去感受自己童年的无助,父母的忽视,特别是父亲的冷漠跟粗暴。我开始去看见自己一直不肯接纳自己是个女孩,甚至把父母遭受到的苦难归结到自己身上,不喜欢甚至是讨厌自己的存在。让我知道了原生家庭对我的影响,也开始一点点地去自我疗愈。
那些书,陪着我走过一段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光。那些书也让我慢慢找回自己内心的力量。我慢慢释怀,父母的人生自有他们的活法,我不用去背负太多我无法选择也无法决定的事。我不需要对他们抱有那么大的负罪感,作为女孩的我也有我自己人生的精彩。我不需要去证明什么,我做回我自己就可以了。
当找回内心的力量,找回平衡后,再遇到困境好像也不那么怕了。在这之后,也经历了一些事,也受过一些打击,但还好都一一走过了,也是一种阅历。
大四毕业那年,我去了深圳,希望在这个充满机会的城市找到属于我的立足之处。记得为了节省找工作过程中的成本,我在地铁啃一个苹果作为中饭。找房子过程中,偶遇大雨,浑身湿遍。也被人忽悠一起创业,骗光了手上所有的钱,见证了人性贪婪与黑暗。
在感情上也经历了一些伤害,哭过,困惑过,也怀疑过这世界。也一遍一遍问自己,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一切。不过幸好,还活着,没做傻事。随着年岁的渐长,内心也慢慢成长起来了,那时要死要活的的自己也只是人生的一段小插曲罢了。
朝前走,困惑也慢慢解开了,有些心结也放下了,不能理解的事也能慢慢理解了。
看《请回答1988》时,德善的父亲对德善说,每个父亲都是第一次做父亲,他们其实也想努力做一个好父亲,只是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做。我泪流满面,也开始尝试理解父亲。那个严厉爱爱打人的父亲,其实也老了。
有一次回家,我鼓起了很大勇气拥抱了我的母亲。我本以为她会拒绝我,因为不习惯或者不好意思。但是我没想到,她把我抱得更紧了。拥抱着母亲,就像拥抱着儿时那个失落的自己。其实很想拥抱一下父亲,可内心的障碍很大,真的有些做不到。希望将来能够拥抱一下父亲,对他说声谢谢。
现在的我,也做了母亲,有了一位可爱的孩子,也有了一位能够平等沟通的爱人。先生之前很不反对我读书写字,现在却成了最支持的人。
考试从来没有考好过的我,考教师资格证时,所有考试都一次性过,拿到了语文跟数学的教师资格证!第一次考编,我综合成绩第一,顺利上岸。
我的两个妹妹,在各自的人生路上努力向前,我相信他们会越来越好!
我的孩子,我尽量把他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他的名字叫小布丁,很阳光,很健康,也很爱妈妈。
当我不再逃避,能够坦然面对自己人生的真相的时候,改变的力量就升起来了。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一直都是。这一路,哭过,笑过,恨过,挣扎过。写下这些文字,也是在安慰过去的自己。让过去的自己,跟这世界握手言和。
当然对未来的自己也有期许,愿你如琉璃,内外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