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注定要遇见的人,无论怎样都会遇见,合理的时间,恰当的地点,适宜的场景,就会产生某种关系。以前总以为,人生最美好的是相遇。慢慢长大,后来才明白,最美好的莫过于亲人之间的血浓于水,点点滴滴的感情。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我们今生是一家人,希望来世彼此都别来无恙。
“爷爷,最近身体好着没?天气冷不冷?我好着呢,您要注意身体,最近感冒的人挺多的。爷爷,姑姑回来的时候给您带着什么好吃的、好穿的,您就吃着、穿着。别老舍不得了。东西不吃会坏,衣服不穿会被咱们家粮仓里的老鼠咬烂。爷爷,我知道您想奶奶了。但是,孙女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争吵不过大人们。想的时候您就偷偷地打电话。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次您趁着您的儿子们不在,让我偷偷给奶奶打电话。其实,我也挺想奶奶的,虽然,她不是我的亲奶奶。但毕竟,她来到家里已经九年了。我对她是有感情的,有好几次给她打电话说着说着就哭了。奶奶对我也很好的……“爷爷,我想您了。在天堂里,没有了尘世间的吵吵闹闹,还有我的亲奶奶陪着您。我和大人们给您烧的冥币够花了,应该可以开个银行了吧!在世间,您没有享什么福。爷爷,在天堂里想要什么买什么,不要舍不得,照顾好您和奶奶……爷爷,您知道吗,再也没有人说您偏爱我和弟弟了。因为我俩不能把妈妈做的好饭给您送到天堂,他们也不能亲眼目睹您的偏爱……爷爷,您是否知道,我一直觉得您还在,没有离去。您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您说过’世界上,所有的惊喜和好运,都是自己累积的人品和善良’’头上三尺有神明,做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内不愧心’……”
往事不能回首,岁月从不停留。也许,早该想到这一点的,我们家缺少一张全家福,就不会有缺憾了。不能否认,有些时候,没有什么比物质的满足更能获得幸福了。但是,毕竟你我都是有感情的生物。失去了还是会心痛,空气在微弱地流动,拥挤嘈杂的人群争夺着有限的空气,氧气的含量在不知不觉中减少,没有谁想起供氧,或者让人们离得远些。就像您正远离,不会回头,我们的身边也不会再有您的呼吸声。那些空气里掺杂着很多东西,有泪,有笑,真泪,真笑,假泪,假笑。在世间,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业。对于普通的乡下人来说,在土地里出生、在土地里劳作、在土地里埋葬。终其一生都离不开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早已深深地灌输在血液乃至灵魂里。人到中年,大多数不会想着法子走出土地的缠绕。因为这样的日子让他们感到踏实,实在。
那天,似乎已经凝结的空气不觉然地流动起来,不再像之前煞人般的寂秘。家里在举办活动—您的葬礼。家里来了好多亲戚,像过年一样。印象里,他们都是说着说着就哭了。按照乡下的习俗,亲人去世了,有个开棺仪式,去世的人和他的孩子们见最后一面。(我不善于表达感情,伤心的时候只会默默地流眼泪,不会嚎啕大哭。)爷爷,您睡在棺材里,就像一根枯草,安安静静的躺在干涸的河床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我想,是等着和天堂里的亲奶奶见面,抑或默默地和黑白无常一起,再看您的亲人们最后一眼,这一班车,是末班车,没有回程票。
冬雪,刚触碰北方,乡里的空气是比较安静的。除了要强的枯叶在执拗不过季节的胁迫下不情愿旋落而下的声音,就剩下雪的呼吸声,正黏附着狗跑过的印痕一陷一浮。在微弱的阳光下,我们的影子矮了几分,和那些枯槁的慌乱的树枝挤在一起,有点分不清哪个影子是谁的,是否还是曾经保持着初心的自己。有些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它们匆匆赶路,看都没看这世界一眼。
我也曾想过有这么一天,惹人怜惜心疼的日子,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让人猝不及防。爷爷,我想您能够感觉到,在得知您离开人世的前几个夜里,我失眠了。睡不着觉,翻来覆去,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总感到有人在呼唤我。宿舍同学的打鼾声,公寓楼底下的狗吠声,偶尔还有远处街道上的救护车的救铃声,仿佛除过这些,空间里就剩下孤单的我,在黑夜里游荡。惊慌失措,头脑发懵。一连就是几天,我是有些相信鬼神的,就找了桃树枝放在枕头底下。到那个月的十六号,爸爸打来电话说您走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恐慌,只用泪水表达我的悲痛。下课回来宿舍,我忍不住大哭了一场。请假回家,坐在车的后座里,没有刻意去悲伤,眼泪不由自主地留着,模糊了双眼,呼吸都觉得难受。只是没有出声,害怕把现实的故事玩弄的更加凄凉。
几百年了,确切地说是两百八十九年了,墙就在那里,久久地站着,过往的人变了,老的少的。身体湿了大半截,墙还是在那里。斜阳含情脉脉地抚摸着温情地黄土地,把竹竿的影子拉长。那是一堵沉默地墙,就像您的影子,抽着旱烟,任由呛人的暖乎乎的烟雾在头上萦绕。夜,黑了大半截。村庄里燃起了鹅暖色的光,星星落落,高高的天空多了几点星辰……印象里,您一直都是年老的样子,就像门前路边的那堵墙。时间过的太快,我还来不及给所有认识人说我长大的消息,您就悄然地走了。
……
每一片时光都不会不老,逝去的是我们的年华。愿你我逝去的年华没有太多遗憾的陪伴。因为缘分,你的世界里有了他们的声音,他们的生活里有了你的身影。本来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走到了一起,活着活着就有了情感。即使是牲畜,何况是人。当爱情到了某种程度,也就变成了亲情。我想没有人不得不佩服血缘的力量。就算再怎么强硬地不去承认,那也是谁改变不了的事实。
回忆在夕阳里把影子拉长,轻轻地诉说着我们的故事。
乡下初秋的晚上,不像柏油路纵横的城市那么燥热。黄土和沙子铺成的路边种了些洋槐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槐花香。我们一大家人坐在掉了朱红色的老门房后面的大树底下凉快。您从爬着些泥巴的迷彩裤里拿出皱巴巴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老牌猴王香烟,夹在长满老茧的发黄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找来有些发潮的大力牌火柴,准备点燃那根香烟。擦了几下都没有点燃,你就没有继续。爸爸拿出打火机“嚓嚓”就点燃了那根快要折断的老牌猴王香烟。您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地呼出去,好像紧张了好久终于可以放松的样子。另一只手来回在褪色的迷彩裤上挠来挠去。原来,老了。那天晚上月光还算亮,空寂深蓝的天上还镶嵌着几颗模糊的星星。说什么快要走了,我没有听清,也不感兴趣。
(我是一个慢热型的人,无论是对于快乐还是悲伤的事情。可能也是因为不知道生与死的意义。当时并没有感到有多么的难过。)
也不知道日子过去了多长时间。那天,蹲在房门前抽着闷烟的爸爸没有说一句话。自那以后也变得不善言谈。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寻找着什么。后来,我知道了,因为您走了。
“我知道你的一切,了解你的所有。如果有一天你匆忙间把我忘在哪里了,你会着急的四处寻找。不是我粘着你,而是你离不开我!”
时光匆匆,岁月流淌,生命里的那些人来了又走了,但我一直相信有些相逢已是命中注定,就像茫茫人海中,有些人转瞬便消失在各自的生命里,有些人却能深深烙进心底……
太阳快要落山了,一个老汉拉着一条长长的枯草鞭子走在村里的黄土地上。老汉的前面走着一头有些年纪的黄牛。黄昏里,他俩慢吞吞地走着,就像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伙计。在夕阳的余晖里,他俩的影子被越拉越长。快到家门口了,天也被披上了一件黑色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让这老汉有点喘不过气来,咳嗽了几下,老黄牛也喘了喘气……
梦醒了。
凝视着那堵上了年纪墙,似乎和记忆里一样,变了岁月,执着的珍惜。
爷爷,天堂里的生活还好吧?不知您是否能够原谅,儿孙还欠您一张全家福,永远还不了的债。故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是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命运了。能原谅的,不说原谅也会原谅,不能原谅的,说了原谅也不会原谅。爷爷,您是否会原谅您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