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讯。
当她听到他的死讯的时候,她心里是高兴的,特别的高兴。
但他并不是她的仇人,却是她的枕边人。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名为夫妻,可并无夫妻之实,从五年前新婚之夜开始,她做了他的夫人,但他却从来不曾碰过她。
她从小不愿意嫁给他,但他却强娶了她,然后公然地在新婚之夜跟她的丫鬟洞房,就是为了羞辱她。
这五年,他身边女人换了无数,莺莺燕燕,已婚少妇,黄花闺女,甚至有各娼门的头牌,夜夜入洞房,天天当新郎,或许是为了最初是为了气她,但后面就是为了享乐。
她并不在乎,只是每当看到他,心里总是一份痛苦,如今听到他的死讯,心里却是十分高兴。
她是个公主,如假包换的公主云霜,而他是这个国家的权臣之子华云城。
这是个乱世,乱世出枭雄,而华云城的父亲华风便是,他几乎掌控了这个国家半数军队,权倾朝野,文武百官大半也都是以他马首是瞻。
她是个公主,却是自己父皇为了讨好华云城,将自己嫁给了自己从小最厌恶的人。
华云城带着金钥匙出生,却是个无恶不做之主,吃喝嫖赌,欺凌弱小。就是因为云霜曾经看不起他过,他便逼着自己父皇,将自己嫁给他。
她本以为自己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父皇不会答应他的无理要求,但她错了,父皇告诉他,为了他,你必须嫁给华云城。
她别无选择。
五年来,换来的是一次次的羞辱。
如今他死了,自己也就结束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
他在华风病死后,也被人谋杀了,一时间朝野鼎沸,但华府却只是为华风办了丧事,从传回来华云城之死,谁也没有见过他的尸体。
但朝中就是这么传的,她便信了,而华云城也失踪快一个月了。
她本以为日子就这么继续了,或许如今自己的父皇除掉华风父子,自己也就解救了,但一个月后。
华云城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一刻,让她着实吓得不轻,但他的的确确是个人。
而且还带回了一副棺木,装着死人的棺木。
只是他开口第一句对她的问候,便是:“公主,近来可好。”
他整整叫了她五年贱人,打了她五年,此刻却异常地温和。
甚至他整个人都已经不像是他,不是模样,而是装束。
模样依旧,但曾经那种穿金带银,宝石玛瑙,绫罗绸缎全然不见了,换来的是一身素白洁净的长袍。
温文尔雅,这是给她的第一感觉。
她有些害怕,但还是问候了,“家里一切都好,劳烦相公记挂,不知这些日子,您去哪儿了?”
她从来不敢忤逆于他,怕换来的是一顿拳打脚踢,自己的身上,不知有多少他留下的伤疤。
或许他是为了守孝吧。
但他的目光却变得和善,看待自己,似乎有些怜悯。
他温和道:“家里这些天有些乱,父亲出殡了,大哥却病死了,我是去将大哥的遗体带回来。”
“这样。”她小心翼翼的回道。
他们华家还有个常年在外养病的儿子,华云城的大哥,华云岚,谁也没有见过他,知道他一直在生病,在外养病,甚至他母亲去世,都因病未能到灵前守孝。
华云城柔声道:“大哥的丧事从简了,你不用过多劳累,就由我自己来吧,你去休息吧。”
“嗯。”云霜连忙施礼,柔声道:“那妾身告退。”
华云城点点头,示意她离去。
难道他脱胎换骨了,云霜心里满是疑惑,怎么对自己如此这般客气呢?
提心吊胆地去见他,回来时,发现自己已然汗流浃背,是冷汗。
华云岚的丧事确实很普通,也很低调,不过两三天,就出了殡,云霜亦不过问,每天除了按时给华云城请安,就足不出门了,她已然绝望了。
这是他以前定的规矩,自己必须早中晚来向他请安。
只要他不打她,不折腾她,云霜倒愿意忍气吞声。
但也奇怪,从他回来之后,对她总是客客气气的,连说话都十分客气。
他似乎很忙,但也应该很忙,因为此刻的他,继承他父亲华风所有的一切。
只是让云霜觉得诡异,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突然间似乎变得十分老练,精通人事,对军政一切事物,都得心应手。
更加奇怪的事,他再也不带女人回府,也不去鬼混,更多的时间,就是待在书房,见华府部下,还有来拜见他的官员。
在华风病死之后,他已然成了当朝宰辅,一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宰辅,还有天下兵马大元帅。
难道他这二十多年来,都是装的?但云霜不想去想那么多,因为相比以前,自己已然过得很好了,自己的父皇只知道寻欢作乐,从她出嫁以后,再也不管她的死活。
她突然间发现,他对自己越来越好,不仅不打自己,甚至会经常吩咐人给她送来一些奇珍异宝,美食佳肴。
而他也不再同以前,总是一身素雅装扮,说话温和,府里所有的仆人也都被他换了,甚至当初背叛自己的那个丫鬟,也不知道被他送去哪儿。
新来的下人们对她变得恭恭敬敬,不再像以前那样刁难她。
直到有一天,她再去请安。
未等她走到他的门口,就听到“砰砰”两声,那是花瓶摔碎的声音。
她突然为那个仆人感到担忧,记得以前有个丫鬟也打碎了一个花瓶,竟把她打个半死,送到窑子里为他抵债。
她不敢进去,便偷偷地走到门外,向屋里看去。
小丫鬟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痛哭流涕,她知道自己摔碎的东西自己赔不起。
但华云城却一改以往,似乎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哭什么,快起来,我又不怪你,去把碎片清理干净,吩咐库房,把这些瓶瓶罐罐都给入库,放在这里,真是碍眼的很。”
“谢谢老爷。”丫鬟连忙叩头。
华云城伸手示意道:“快起来,以后不用给我下跪,我见不得这个。”
“是。”
那小丫鬟连忙起身,将碎去的花瓶打扫出去。
云霜多时觉得难以置信,他怎么连喜好都变了,这个书房,他从来都是用来摆放这些古董的,他对古董十分痴迷,四处去搜刮,放到这儿收藏。
可今天,他一点都不在乎,甚至没有丝毫的怪罪之意,称这些东西为瓶瓶罐罐,而不是宝贝儿。
她见丫鬟出来了,连忙进去,柔声道:“妾身来给您请午安了。”
“嗯。”华云城抬头看了看她,柔声道,“以后没事啊,不用给我请什么安,这是在家里,不用宫里那一套。”
云霜顿时哑然,她柔声道:“这不是宫里的规矩,是相公你定的规矩。”
“我定的。”他似乎很惊讶,但很快镇定下来,柔声道,“以前我无论定下什么规矩,你以后都不必遵守了,想跟我说话的时候,你就来,也不用那么多礼节。”
“嗯。”云霜弱弱地应一声,便退到边上,为他整理些东西。
其实整理东西是假,她只是想认真地看一下他。
无论如何,她也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华云城。
可又完完全全,是他的模样。
她轻轻地抽出一本书『战国策』,似乎是他刚刚看过的,还做了批注。
他竟然会看这样的书,云霜心中更加疑惑。
待她看到批注的时候,心里顿时大吃一惊。
这不是华云城的字迹。
她看到其中似乎夹着一张纸,便悄悄地将那纸取下,收到袖中,这才柔声道:“没事的话,妾身先回去了。”
“去吧。”华云城头也不抬,继续誊写着什么。
云霜这才慢慢地退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中,她这才打开纸张。
是一首诗,字迹也不是华云城的。
她默默地念下:
似风似雨天难愿,多磨多难心不安。长虹贯日吞山河,雄心壮志永不垂。
无题,而且又很矛盾,前两句满是困惑不安,下两句又满是壮志豪情。
为什么呢?
但她明白一点,眼前这个人,绝不是华云城。
他是谁?
华云岚。
她的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个名字,华云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个月内,能有那么大转变,而且当初传来消息,是非常确定他已经死了。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华云岚替代了华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