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啊!没有老过,自然就不知道老去的滋味。我是被爷爷带大的,从小也就没有见过父母;就算见过,也都忘却了。
每次在别人面前提起爷爷,就有讲不完的话;实话实说,我爷爷「时好时坏」;好呢!是因为我上学时常被爷爷接送,若不这样,就我这「嫩骨头嫩拳的」是无法自保的。还有钱不够时,爷爷就慷慨地给我些钱,平时让我搭个车或买东西吃;而坏的呢!则是因为他有点精神病,倘若不相干的人看了他一眼,他就便骂起来;严重时,还能跟着骂,使那人无处躲藏。
当时我还小,不明白爷爷为甚要这样做,所以由于好奇,我也依样画葫芦学着爷爷的语气、动作去骂他人,渐渐地我厌倦了这个「游戏」,不再骂人了。若不是我的这个厌倦,或许我也像个神经病了,因此我还得感谢这个厌倦。虽然我没有被别人说成「小疯子」——这自然是个幸运,——但我的爷爷早已经被别人说成疯子了,——这自然是个不幸;同样不幸的还有我的邻居,因为他们天天被他骂,倘若换作别人,恐怕早已打起来了,但他们有个好脾气,就是不与他计较,——这也是其中的幸事。
由于是他的幻听搞鬼,所以左邻右舍都不与他唠嗑,就好像他们看清了我爷爷一样;平时一见面,便像老鼠见猫似的赶紧躲避。如此这般,我都觉得他怪可怜的;别人家的左邻右舍不是见了面有话聊,就是一起出门散散步,而他呢!身边除了我以外,就没有别的人了。他的儿子,见他疯言疯语,老爱奚落人,也就不再看他来;他的三个女儿,也一样。但唯独他的妻子,整天都在担心他;我的奶奶每年两三次地来,由于她住得远,也就很少来,再加上她钱又少,我便不忍心让她来;千里迢迢的来了,本应该受到欢迎,但爷爷总是拉着个脸,好像奶奶是陌生人似的。这气氛,弄得连奶奶也很生气,甚而有时候竟打骂起来。我不希望看到这个。
爷爷的不欢迎的态度,是跟他的病有关的;至少我和奶奶是这样认为的。家里不管谁来,爷爷也依旧那样;然而当儿子来了,他就变了态度,好久没有的笑容也从他的脸上出来了。
虽然有时爷爷很过分,但他的心也是很有爱的。记得某年的春天,——准确的时间我已忘却了,——有个矮瘦女子推着车,朝我们方向走来,但由于她的位置是个坡,她难有力气推上来;见此情景的爷爷,便大步走上前,帮她把车推了上去。站在旁边观看的我也被深深感动;其实在我看来,坏的是把好的凸显了出来而已,而好的又把坏的凸显了出来,这可使我们能够分析出来。
每天,我看着爷爷消瘦的脸庞,以及那孤独的背影,就很使我心痛万分。有时候我就向他说你很可怜,而他却说:“我有钱,我可怜什么?”我辩解不了,只是摇摇头笑了笑。然而我每次看见他那瘪瘦的、孤独的背影时,我的内心就流泪了。……
我的爷爷,您在我心里永远是伟大的,也比我的亲人还要亲啊!
(本文写于二0一七年十月二十三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