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铅灰色的云层就像扑在天空幕板之上的厚棉絮,深深浅浅的阴影说明了它的不平整。然后就是一阵密集的雨丝倾盆泻下。
雨是细长细长的,像绣花针一样,直直地打在手上便立即引起了一片酥麻。很多很多根打在身上便觉得有些发疼。
如果没有那床被子似的云层,那雨丝大概会在阳光下如钢针那般闪着冷硬的光,直扎进松软的大地里。
由于春末夏初的这场大雨的缘故,淮安的城门洞开而无人看守,四周空荡荡的,只有百米开外的小草棚里,零零散散的趴着几个看守。他们点着小小的煤炉,上面热着廉价而喷香的二锅头,散发着橙红的火光和淡淡的酒香。嘻嘻哈哈的喧笑声,一飘出小草棚便被巨大的雨势打得灰飞烟灭。
在被倾盆大雨装点得云山雾罩的大地上,一个颀长的灰影踩着细碎的步子,慢慢地踱进淮安城门。尽管雨势极大,那黑影竟完全没有引起看守们的注意,就仿佛这漫天的雨幕为它遮掩了形体般。
夏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暴雨便渐渐平息减弱了气势,只是天上遮天蔽日如高压锅盖般的云层依旧不肯散去,连带着这乌云之下的大气,也似高压气体那般沉闷,令人心中堵塞郁结。
淅淅沥沥的小雨对于淮安这个位于南方近海的城市的居民来讲,就和清晨的露珠一样普遍,早已司空见惯了。于是很快,淮安的街市就热闹了起来。
雨后菜贩担子里挑着的青菜上还残留着未拭去的水珠,倒映着天上的乌云,黯淡无光得就好像混了墨水的牛奶,顺着青菜的脉络滑下,在空气中延出一道黑光。
街头攒动的人头,熙熙攘攘的一片,那是在卖身葬父。
据说是。也许是。听人家说。看那样,肯定是。
这是从古至今小说传奇中,上演的最多的戏码。尽管不论是买方,卖方还是旁观者,都明知这不过是一场大型诈骗剧,却依然照着套路,按部就班地说着,骂着,指责着,噤言着,哭着,哀求着……最后掏钱,抛尸,回家办事。尽管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因为戏子的职业就是演戏,他们有着超高的专业素养,即使没有观众,也能持续的演下去,直到生命终结。
他们都不是人,人没有那么可怕,也没有那么强大,能够入戏而忘却戏外。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裹着细长斗篷的身影忽略了街市上的闹剧,朝着古城区快步走去,来来往往的人流依然没有谁侧目视之,就好像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看就有问题的身影似的。
明明是一片繁华,人民安居乐业的景象,却透出一股子诡异。淮安的上方始终笼罩着什么,像乌云一样,遮挡着阳光,隔绝了视野,让人憋不过气来,又似浓墨重彩,久久晕不开。